杨太清忙躬身行礼喊冤道:“冤枉啊,少将军,下官也是按照圣人的旨意进行‘清狱’,邬老大这案子也走了流程,正常结案的啊……”
    “呸!他是死刑犯,抢劫百姓、滥杀无辜,等着秋后问斩,你却收了匪徒送来的银钱,胡乱改判,才将他给放了。”
    何弘敬正好在卫州的共县检查防务,听说这事,拍马就来了卫州城,根据线人提供的线索,很快找到了正在大鱼大肉庆祝的邬老大。
    邬老大的手下拼死掩护,让他逃了。追了一天,这才追到漕河渡口旁。
    说起圣上的这个“清狱”令,主要也还是因为北方天旱,颗粒无收。
    圣上请道士算卦,便说因为杀孽太重,导致老天降罪。因此,近几年只要天旱,粮食减产,圣上便下旨,要求天下州县衙门结清手上案子,做到“狱中无人”。
    一来让老天息怒,二来减少狱中吃白饭的人口。
    这能让一些冤案得以平反,所以天下人将“清狱”看成是当今圣上的仁德。可像杨太清这样趁机让人花钱买罪的,也绝不是一两件。
    杨丽娘未出来,外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顿时泪如雨下,跪到李好古面前道:
    “义父,我父亲做过什么我一概不知,求义父庇护。”
    李好古心中已有计较,她是苏三郎看上的人,此去虎狼之地,他还要仰仗苏家军,这点顺水人情,算不得什么难事,他淡淡道:
    “你既向我磕了头,我岂会不理?你只管跟我走,其余的事就别管了。”
    元枫之前就带人下船去寻洛泱,这时季扬跑过来说:
    “少将军,人在四船,他们要抓的人,劫持了我们……女侍卫!”
    一群人下了客船,朝四船跑去。
    等苏元桢、何弘敬他们赶到货船上的时候,只见邬老大一只胳膊勒住洛泱脖子,一手拿着匕首,抵住她咽喉。
    邬老大一眼看见跟在众人后面的杨太清,眼前一亮,扯开嗓门叫到:
    “杨县令,你来得正好,你给俺做个证,俺可是光明正大从牢里走出来的,怎么又成了逃犯?”
    杨太清慌得满头大汗,忙道:“邬老大,你先把人放了,我们回了县衙慢慢说话。”
    “回去?”
    邬老大算是明白了,杨县令不是来替他说情的,今日被抓已成定局。他已看到对岸有山寨兄弟们发来的信号,现在只有孤注一掷,才能博一条活命。
    他冷笑道:“回去俺还能出来?你收了俺兄弟的银钱,却不守信用。先把俺放了,再派人来抓俺,奸臣、忠臣都让你一个人做了!”
    洛泱想了半天,想不出可以一招制敌的穴位,若是扎他眼睛,因为不是死穴,他还是能先把自己置于死地。
    这太冒险了,不但杀不了敌人,还会因此激怒他。
    就在冥思苦想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一部电影里女主杀人的镜头:要是自己手上有把匕首就好了。
    她看看自己两位兄长,他们也紧张得不行,三兄的腰刀已经拔出来了,但自己在这邬老的手里,他们也投鼠忌器。
    唉!难怪这人这么臭,原来是刚从牢里出来。
    洛泱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翻……白眼……
    这个白眼翻到了天上,她也因此看见了那个多了两撇小胡子的六表兄。李奏正蹲在舱庐顶上,两人四目相交之间,洛泱猜到了他的打算:
    他不用箭,拿的是匕首,为的就是贴身应付突发状况,而不是让武器飞过来,杀不死敌人时自己遭到的反噬。
    和我不用桃花针,是一个道理。
    第七十一章 蒙住双眼的手
    自从洛泱被挟持上船,她就没有挣扎过,这一点,让邬老大误以为她已经吓得无法反抗了。
    她不动声色的又翻了个白眼,这回李奏冲她点点头。
    她的手原本就抵在邬老大的胳膊上,此时不动声色的收了收下巴,在他的胳膊间争取更大的呼吸空间。
    邬老大比她高很多,他的胳膊是垂下来的,手掌就在洛泱的脖子下。
    洛泱心中暗数三声,迅速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动作:
    她右手虎口直接扣住邬老大左手虎口,整个人身体向左转。这也使洛泱的脖子,暂时离开了他右手上比划着的匕首。
    邬老大正要抽回自己受制的左臂,要用右手再次抓住洛泱,李奏已经从天而降。
    转身的洛泱撞进他坚实的怀里,他一手蒙住她眼睛及大半张脸,一手已经毫不迟疑的,将匕首狠狠刺入邬老大的腋下。
    尽管是这样,以洛泱的高度,她还是感觉得到,有血滴溅在自己的脸上。
    这手……微凉而骨骼分明……
    洛泱很快被他交到元枫的手里,他走过去把伏着的邬老大踢开。
    倒在地上的邬老大身穿黑色衣裳,看不出血迹,可他嘴角却吐出血沫,挣扎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别怕,没事了。”
    元枫心疼妹妹被劫持了那么久,还能保持清醒,顾不得旁边有人,将妹妹护在怀里
    此时,他们听到对岸一片厮杀之声,这下就连何弘敬也动容了:
    这么短的时间,苏元桢是如何做到的?
    阿凛、阿冽他们发现对岸有人朝这边晃着火把,便带着亲兵,趁着夜色悄悄借小船过了漕河,兜到来接应的山匪背后,只等对岸李奏跳下去杀了邬老大。
    二十几个山贼很快就和他们老大,到地府里接应去了。
    “元桢,为兄自愧不如。这次全靠你,才得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何弘敬抱拳道。他们抓邬老大可以,但很难顾及对岸的山匪。
    “他们胆敢上御使的船队行凶,我这也是行使护卫职责,并非为了帮你。”
    元桢微笑道。他们是为了妹妹,不需要何弘敬领他的人情。
    大唐各藩镇守将之间没有友情,再好的朋友,为了各自的利益,随时都会翻脸,与其战场上于心不忍,不如不交这样的朋友。
    何弘敬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哈哈大笑道:
    “好!我敬你是条汉子。弘敬还要带着这个狗官回去夜审,就此别过。”
    等何弘敬带着杨太清走了,大家才想起他们还落了一个人,元桢回到客船上,见杨丽娘站在李好古身边,李御使向他指指船庐里摆放着的五个箱子道:
    “苏少将军,某想托您把这五个箱子悄悄送到县衙去,但不要露了身份。”
    他们只是路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卷到魏博的事务里,怎么都好说。
    苏元桢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杨丽娘,点头应允,便出去安排此事。
    洛泱跟着元枫回到他们的尾船,她下意识的在亲兵中寻找他的身影,却有些失望。
    “阿兄……刚才救我的人是不是六表兄?”
    “你看出来了?”
    “我……他的腿怎么好了?”
    “唉!告诉你也无妨。他也是个倒霉催的,被人诬陷造反后,为了离开长安十六王府,他弄断了自己的腿,彻底解决了圣上的疑虑。你落水那天,他也是刚到洛阳不久,我们正约着到游船上饮酒。”
    “落水那天……他也在船上?你和他在一起吗?”
    “我们到的时候,六郎腿疼发作,已经回公主府了,后来还是回到公主府里才见到他。”
    这么巧?
    洛泱又试探着问:“那他的腿几时治好的?”
    “现在也没完全好,听他说,关节处还会偶有刺痛……哎,这事传出去,六郎可是要送命的,到时我们苏、裴两家也脱不了干系。”
    洛泱笑笑:“我有那么傻吗?六表兄救了我的命,我却还要去害他。你跟他说说,几时得空,让我替他看看腿,万一瞎猫碰着死耗子,我能治呢?”
    “说他是‘死耗子’没问题,哪有说自己是‘瞎猫’的?”元枫见妹妹说话语气变得轻松,他也放下心来:
    “你今日跳舞也算帮了他大忙,不需要想着报答他。快洗洗睡吧,外面有人守着,你放心。”
    元枫走后,洛泱拿出今天在县城买的衣衫换上,又拿出买回来的剪子和针线,就着油灯,将阿兄给自己找来的亲军服改小。
    尽管已经洗过脸,可他那大手留在自己脸上的感觉,却依然挥之不去。
    这感觉,为何如此熟悉?
    她从衣领中顺着脖子上的一根红绳,摸出那块玉珮。
    寒食节前后,自己挂着这块玉珮招摇过市,遗憾的是并未引来失主。出门前,她让丁香打了根红绳,串上玉珮挂在脖子上,随身携带。
    六表兄是这块玉珮的主人吗?
    她摘下桃花戒指,拉直来,把它变成桃花针,然后用针在玉珮上轻敲两下,柔声问到:
    “小桃花,小桃花,你既能找穴位,那你能找到这玉珮的主人吗?”
    超出金手指服务范围,桃花针呆若木鸡。洛泱突然发现,桃花里又有一根花蕊顶端变红了。
    给阿慕治病的时候,她一直留意观察这些花蕊,并没什么变化。
    看来,是阿慕的病完全好了。
    难道桃花针只能用九次,还是九次以后会发生什么变化?
    改好了亲兵服,洛泱便倒头沉沉睡去。
    在这条船的前舱,李奏他们刚刚推门进去,柳青便陪着笑脸迎上去:
    “公子回来了?您与何家还真有缘分,一进魏博就偶遇了何节度使的长子。”
    听他话里有话,李奏不动声色的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缓缓道:“怎么?你跟何家很熟?”
    “那哪能?我这不入品的内侍……您觉得,何氏父子做了魏博之主后,魏博与朝廷的关系怎样?”
    果然话里有话。
    “何进滔做了节度使,头两年收拾烂摊子,如今,他们已在着手准备,让魏博重新开始对朝廷纳税。
    圣上也很宠爱何进滔的女儿何美人,可惜她福薄,不得长寿。圣上给了她贵妃的哀荣,对何家也是一种安慰。”
    “若何节度使知道,自己的女儿并非病死,而是死于非命呢?”
    李奏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今年年初,您遭人陷害,王守澄趁机清洗了一批跟圣上走得近的宫女太监,何美人仗着父兄有兵权,当面顶撞了王守澄,结果第二天就被王守澄找了个借口,逼着圣上给她赐了毒酒。
    圣上忌惮何节度使,不敢将中毒发黑的尸体葬于墓中,便换了具尸身,真正的何美人,则送到乱葬岗焚尸。小人便是替何美人安排后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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