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夜里冷,江佑都是自己躺外面,方便关灯和早起倒洗脚水和夜壶。
    江佑没睁开眼,也全当感受不出杨春香手指勾勾绕绕的暗示。
    直到杨春香自己脸烧的受不了,躺在里面。
    江佑才慢慢睁开眼。
    他想,原来两个人吵架了,如果他不去哄杨春香,杨春香还是会自己上床的,不需要他多此一举。
    “明天我?会跟爹娘说?,小妹生意我?不干了。”
    杨春香衣服都不脱了,声音尖利:“你说?啥?”
    江佑胳膊弯曲放在脑门,没回答她问题:“我?这一辈子可?能也就只能当个小会计了。你要是觉得委屈了你或者是委屈了你娘家,那咱们好?聚好?散,趁早换下?个。”
    短短地两句话像空投雷弹,几乎要把她炸的体无完肤。她一时?不知道?是该先认错劝江佑干生意,还是该拽着他领子斥问他是不是想离婚?
    江佑怎么能这样?
    “你不要我?了?”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日子过得很累吗?几乎每天晚上我?们都在争吵与和好?的路上。”江佑闭上眼,似在梦喃,“我?们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杨春香回答不上来。
    幼年的江芝是让她仰望的存在,而?结了婚后的江芝是让她俯视的存在,曾经有?一段时?间,她还唯恐江芝沾上了他们家。
    除去多余的想法,看着昔日可?望不可?即的人跌落神?坛,成为让自己俯视的存在,她心里不免洋洋自得,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然。
    可?今年江芝回来,她发现江芝依然是那个江芝。她漂亮、自信、大方、华丽,举手投足自带贵气,昔日的沾沾自得都像一个笑话。
    可?那些东西,如果没有?秦云的偏心,本该她也拥有?。
    做错事的一直都不是她,可?为了江佑赔笑道?歉的也一直都是她。她就算有?错,那秦云没错吗?江芝没错吗?
    杨春香被江佑护了那么多年,早有?了份底气:“江佑,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离婚,死都不离婚。”
    “我?没说?离婚,只是告诉你,以?后我?不会再去公社,也不会经手任何生意。”
    他话没说?完,就被杨春香打断。
    “不行,那是咱们的生意,不能给江芝!”
    “杨春香,”江佑睁开眼看向?她,很是郑重,“我?最?后说?一次,那是江芝的生意。你可?以?不信,但不能乱说?。再有?一次,咱们就是不离婚,这个家也容不下?你了。”
    她这话说?出来,小气巴拉的江华都能剥了她。
    “可?是...”
    杨春香看江佑还想再说?些什么,江佑已经翻过身背对着她,一幅睡着了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杨春香起的很早。
    准确来说?,是她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翻来覆去地睁眼到天亮。
    直到听见屋外传来秦云招呼江大嫂做饭的动静,她才磨蹭蹭地起床。
    她刻意发出些声响,江佑依旧闭眼,呼吸均匀,时?不时?还有?些鼾声响起,一看就是睡熟了。
    杨春香心里七上八下?,既希望昨天的一切都是江佑醉话,又怕江佑是酒后吐的是真心话。
    她开门出屋,迎面遇上拾鸡蛋的江大嫂。
    “春香,正说?找你呢,你等我?一下?,我?给你拿个东西。”江大嫂把鸡蛋放蛋筐里,洗了洗手,从?她屋里抱出一罐麦乳精和两封奶粉。
    “这是之前你哥带回来的东西,娘给了我?,我?这马上要走,也不好?带。你跟老二拿着,自己吃也行,送人也体面。”
    江天回来就带回来两罐麦乳精,秦云留一罐,一罐给了江大嫂。
    “嫂子,这、”杨春香接过东西的时?候都有?点傻,“这太多了。”
    奶粉和麦乳精这是她从?小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拿着,我?之前没跟你客气,你也别跟我?客气。”江大嫂爽利地笑了下?,“都是自家姐妹,不讲虚的。”
    本来神?思不宁的杨春香出门就被江大嫂的麦乳精和奶粉给砸晕了,脚像踩在空中,落不到实处。
    一个早上干活都有?点晕乎乎的。
    这么多东西,她该咋分啊?
    直到吃早饭的时?候,江佑跟江华从?外面回来,肩上都落着早起的濛濛细雨。
    “你们两个去哪儿了?快进来吃饭。”
    “来了。”
    江佑坐在杨春香身边,后者脸上表情瞬间紧张起来。细看之下?,握着筷子的手都在轻颤,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乞求。
    “吃饭吧。”江佑给她夹了一筷子鸡蛋。
    因着江天一家要走,这几天做饭,秦云都很舍得。
    杨春香悄悄松了口气。她想起来,刚嫁过来的时?候,她吃饭上桌的时?候从?不来夹鸡蛋夹肉。
    在杨家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最?先紧着干活的男人吃的。杨婆子不是对闺女们不舍得,她对自己都不舍得。荤菜上桌的时?候,她都跟着闺女一起啃野菜窝窝配辣椒拌野菜。
    在那时?候,只要家里有?荤菜上桌,江佑总是第一个先给她夹。
    她想,昨晚江佑肯定是喝醉了。
    大嫂也给他们送东西了,还送的那么好?的东西,了了她一块心病。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地方发展。
    大队里的人家早饭都是简单一吃,江父又是种了一辈子的地,吃饭很快。
    基本上没吃几口,就开始往下?灌稀饭。
    等江父喝完第一碗稀饭的时?候,江佑起身给江父盛饭。
    饭递到江父手里,江佑才沉声开口。
    “爹,我?上午就不去大队部了。”
    江父瞅他一眼,皱眉,不大满意:“有?事?”
    在江父心里,再大的事也大不过下?地和大队。
    “过完年不就春种了么,队里也忙,我?就不跟小妹一起干了。我?上午跟她说?一声。”
    “这么突然?”秦云扫他一眼,视线又压在杨春香身上。
    杨春香刚抬头就迎上秦云面带不喜的目光,霎时?,软了。她嘴唇动了动,指甲紧紧扣入掌心,几乎发不出声。
    不、不能。
    秦云跟江父都在,自带威严的大哥也没下?桌。
    她现在要是敢当着一家人的面掀桌子吵起来,秦云那边就敢拿扫帚把她赶回家。
    “真不干了?”江天插句嘴。
    “忙,”江佑笑,“年后地里忙,队里也忙,你又要我?看书?,哪儿还有?两头跑的时?间。”
    不只是因为杨春香,也因为江芝。
    他昨天吹风的时?候,也想清楚了。他不能依靠着江芝,也不能让邝深这样觉得。
    不然,以?后真到了他们过不下?去的那天,他的腰板都挺不直,又该怎么为他一手带大的妹妹撑腰?
    他至少?要跟邝深是不牵连地平等关系。
    之前帮忙是帮忙,但现在不行了,以?后利润大了,怕是会越来越牵扯不清。他自己的媳妇就是很好?的前车之鉴,他不想再被利欲控制,被生活戏耍于股掌之间。
    他相信他会靠着自己双手,拥有?自己的事业,跟老大一样铺在下?面,成为家里人最?坚强的后盾和依靠。
    “挺好?,安心看书?,”江天像信了般,点点头,眼睛转过江佑,停在杨春香身上一瞬,很快收回目光,“日子长着呢,想清楚再走。”
    江父点头,拍了板:“听你哥的,先把地种好?。这地里也有?大学?问。”
    “你不懂就别说?话,”秦云心烦,放下?筷子,瞪江父一眼,赶他,“去去去,种你的地去。不是说?地里有?学?问么,你赶紧过去好?好?研究。”
    江父被秦云下?了脸上,吹胡子瞪眼,两手往后一背,气哼哼走了。
    江父一走,江大嫂就跟江天带着两孩子进屋收拾东西。
    江佑见秦云面色忧愁,凑上去嬉皮笑脸哄她开心:“亲娘,咋还挂脸了,你之前不是不想我?跟小妹一起做生意么?我?现在不干了,不是正合您的意么?怎么还不高兴了?”
    “还不是担心你这个讨债鬼!”秦云伸食指戳他脑门,“你要没你妹带着你,你说?说?你以?后能干个啥?”
    “那可?多了。我?给您数数,”江佑掰手指数,“会计,算账的,你儿子会吧?种地,这个你儿子也会。修东西,勉勉强强。我?现在不还看老大带回来的绝密教材么?您就等好?吧,我?夏天也给您考个大学?回来。到时?候,你可?就有?两个大学?生儿子了。整个大队,谁都没您跟我?爹风光。”
    秦云没江天看的开,相反,她心里还很矛盾,像是堵了一口气。
    之前,她确实不希望江佑跟江芝一起做生意,可?她也不希望自己儿子一辈子埋头在地里,风吹日晒的,还只能顾个温饱?她能不心疼?
    虽说?有?考试,但也不是她瞧不起江佑的,就他那脑子,要真能考上,天得下?红雨。
    那一年刚能考试,他跟老三一起复习。家里人都很紧张,秦云每天都给两人煮鸡蛋,补充营养。老三不喜欢吃鸡蛋,吃了两天就再也不肯吃了。倒是江佑每天都是,一天两。
    最?后,老三考了个省内最?好?的大学?,他几科加起来还不够老三一半。
    现在,江佑竟然还敢奢望考大学??
    “你倒是真敢想!”秦云白他一眼,“你别说?考个大学?了,你能考个大专,不,你只要是能有?个学?上,我?跟你爹家的祖坟都得给你冒个烟。说?不定,你爷爷半夜都要给你托个梦。”
    江佑:“.......”
    第78章 烧饼
    江佑在家哄了秦云一会儿, 跟杨春香心?平气和谈过之后,又?在屋里?听杨春香哭了一会儿。
    出?家门?的时候整个人都觉得自己灵魂得到了升华。
    等他?赶到公社的时候,推门?进院子, 一打眼就看见穿着?大红色外?套的喜庆团子。
    “糯宝!”江佑瞬间来了精神,大步跨过去,弯腰一把抱起?她,逗得糯宝直笑, “你怎么来了?想舅舅没有?”
    “舅、舅舅。”糯糯跟江佑熟了, 也不认生, 指着?地上的兔笼子给江佑看, “兔兔!”
    “兔子啊, ”江佑把她放下去,跟她一起?蹲着?看, 看着?看着?就有了想法, “都长这?么大了,给你烤了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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