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觉得哪一家思想都有可取之处,但在李斯这里,他必须是法家的拥趸!
    李斯进了房间坐下之后,菟裘鸠才发现一个问题:“咦,义父你们也换座椅和书案了啊?”
    李斯点头:“大王说好用,赏了我一套,我用过之后的确不错,便将值房的也换了,不过目前只有我和廷尉丞那里有,将作少府做的太慢。”
    菟裘鸠笑道:“正好,父王允许我开工坊做这些呢。”
    李斯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甚至这件事情还是他们这些人提议的。
    就算是秦王所用的座椅和书案也不是一口气全换的,一开始是他经常处理政务的偏殿换起。
    李斯他们知道也是被秦王召见时看到的。
    明明是要商谈攻打燕国的大事结果他们到那里之后愣是听了半天秦王炫耀女儿女婿送来的座椅和书案。
    眼看秦王高兴大家当然顺着他说,更何况菟裘鸠刚救了大王,伤都没养好呢,谁敢在这个时候说他坏话?
    而且也没必要,大家都巴不得这位活蹦乱跳,能帮他们大王多挡挡灾就好了。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地道,但在菟裘鸠跟秦王之间选择的话,大家必然是会选择秦王的。
    嬴政说着说着就感慨孩子有孝心,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赏赐了。
    饶是一向都很喜欢菟裘鸠的李斯听了都差点没忍住跟秦王说差不多得了。
    最近秦王什么好东西都往公主府送,最多的一天赏赐队伍去了三次!
    李斯小心谨慎惯了,总觉得树大招风,菟裘鸠现在被放置在这个位置很危险,他不犯错还好,一旦犯错就容易出事情。
    更何况秦王之前刚把他提成了五百主,往上是千人,再往上是军侯,统领一曲,曲之下千人不定,两千到四千都有可能。
    而能到千人或者军侯已经是非常重要的基层军官,非有军功不可得。
    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况,但那些例外最后的下场都不是特别好。
    李斯希望菟裘鸠能够稳扎稳打一点,升太快对他没有什么好处,是以装作不经意提了一句:“他还年轻,养家的能力都没有,大王若心疼公主和主婿,不如教教他们怎么生活。”
    嬴华璋手里或许还有些产业,但菟裘鸠手里是真的啥都没有,他的钱都是秦王赏赐下去的。
    哦,勉强有一个卖衣物的产业,但那似乎大多都是在樊家手里掌握,樊家虽然也会分给他钱,但那些钱对于公主府的花费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李斯作为秦王最信任的下属之一外加亲家,嬴政对他的话还是听进去了。
    想一想外界关于菟裘鸠的风评有一部分的确不太好,总结起来就是他本身没有钱财,靠公主嫁妆和秦王赏赐生活。
    至于他立的功和做出的东西都被这些人给忽略了,说白了这些人不过是羡慕嫉妒,觉得菟裘鸠娶了公主一步登天罢了。
    菟裘鸠的工坊就是这么来的,当然秦王还准备了许多肥沃土地给他。
    这年头对一个人好就是赏赐大片土地,除了土地还有庄园。
    只不过这些嬴政都还没赏赐下去,准备等菟裘鸠伤好之后庆祝他痊愈用。
    对于这种金钱上的赏赐,在场众人都没有反对。
    菟裘鸠得知之后连忙谢过李斯。
    李斯以他长远的目光看出了新式书案和座椅的好处,便说道:“好好经营,你也的确需要一点安身立命的东西。”
    这样至少将来跟公主“和离”之后不至于饿死。
    菟裘鸠连连点头说道:“我这次来就是说税收的事情。”
    他将疑惑说了一遍之后,李斯笑着说道:“你倒是小心,如此便与客栈酒肆同等纳税吧。”
    客栈和酒肆纳税不算高,最重的是那些买卖货物经商的人。
    这也算是给菟裘鸠一点优待,至于不纳税什么的是不可能的,身为官员怎么能知法犯法呢?
    菟裘鸠好奇问道:“若是以后这样的工坊多了,会不会专门量身定制一套纳税条陈?”
    李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会变多?你这若非大王亲许,谁敢让你办?”
    哦,对,大秦不鼓励老百姓做这些事情,现在大家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种地。
    菟裘鸠觉得这样不好,市场经济不够活跃,不过这事儿也急不得,对于目前的大秦来说,粮食的确比钱财要重要一些,等以后一统天下或许可以稍微改变政策。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跟李斯闲聊。
    李斯喝了口水轻描淡写说道:“我听闻你的工坊想要雇用那些身有残疾之人,扶苏公子很是高兴甚至还专门去见了你一趟?”
    嗯?
    菟裘鸠的警惕雷达顿时开始扫描,他知道李斯如今是扶苏的老师,但他估计这两个人的三观政见估计都不太相合。
    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一个偏向儒家一个偏向法家。
    菟裘鸠不觉得扶苏有错,但他却必须旗帜鲜明的站在李斯这边。
    他趴在李斯案几上仰头看着义父说道:“对,我要雇佣的那些人都是之前为了保护大王受伤的陛盾郎,大王虽然赏赐了他们不少金银,但未必够用一辈子,更何况家庭条件一般的那些人,家里未必愿意养着他们,只不过这些人终究不多,我就又问公主那边还有没有人,结果没想到招来了很多人。”
    菟裘鸠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义父,他们都好可怜哦。”
    李斯手一顿轻咳一声说道:“起来起来,这样趴着像什么样子?招了便招了,你自己应付得过来就行。”
    菟裘鸠立刻坐直身体,刚刚那个动作是他跟嬴华璋相处之中琢磨出来的,每次他要做点什么嬴华璋不赞同的时候,他就这样看着对方,然后嬴华璋就会心软,他说什么都答应。
    在长辈身上他还没试过,不过从李斯的反应来看,倒是效果不错。
    可是卖萌这种事情不可以次次做,他现在年龄不算大,偶尔卖萌也不算可耻,但随着年龄增长,这样做就不好了。
    他坐直身体之后低声问道:“义父,我听闻扶苏公子身边有许多儒家子弟,那可有法家子弟?”
    李斯表情瞬间平淡下来说道:“那些人擅长蛊惑人心,公子年少又心肠软,自然会听他们的。”
    说到这里,李斯看了一眼菟裘鸠,心想自家这个心肠也不够硬,一个两个都让人发愁。
    但是好歹眼前这个听话,扶苏公子却……
    菟裘鸠若有所思说道:“儒家子弟孩儿也曾接触,他们的说法孩儿也曾听过,有一些也的确算是有道理。”
    “嗯?”李斯皱了皱眉:“你从哪里听的?少与他们为伍。”
    菟裘鸠说道:“义父,诸子百家发展到如今还能与法家抗衡的没有几个,儒家不被大王重用还能蛊惑到公子必然有其优点,您有没有想过……走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作者有话要说:
    菟裘鸠:长辈生气不要紧,撒撒娇就好啦,对着长辈撒娇不丢人!兔兔翻肚皮.jpg
    第117章
    “嗯?”听到前面的时候,李斯还以为菟裘鸠也被扶苏公子影响,让那些儒生给忽悠了,等听到后半句他则有些意外。
    走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这个说法新鲜,但李斯还是听得懂的,他摇摇头说道:“你想得太简单一些。”
    儒家跟法家在基础思想上就已经有了分歧,一个主张人性本恶,一个主张人性本善,这还怎么走别人的路?
    菟裘鸠认真说道:“但是有些东西是殊途同归的,只要挤占他们的生存空间,让他们能拿出来游说的东西变少,不再让人听着有新鲜感,他们还怎么宣扬自己的学说?”
    李斯听后倒是有些来了兴趣:“你说说哪里殊途同归?”
    菟裘鸠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数:“比如说律法,儒家子弟一天到晚抨击大秦律法严苛,可他们这么做不就是跟他们口口声声说的仁者爱人背道而驰吗?大秦律法再严苛约束的也是无法无天之辈,普通黔首平淡一生,又哪里会轻易触犯律法?他们抨击律法严苛倒是表现了他们仁爱罪犯,但是被罪犯伤害的普通人是被他们放弃了吗?大秦的律法就是表现在对普通守法之人的爱护啊。”
    李斯本来只是引导菟裘鸠说话,然后打算通过谈话给义子一些指点,把他可能被儒家影响了的不好思想给掰正。
    结果没想到自己差点被绕进去,他坐在那里想了半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认真思索半天之后他才说道:“人性本恶,又哪里会有天生守法之人?”
    菟裘鸠努力组织语言说道:“论迹不论心,恶与恶也分轻重,而且通过律法约束了这些人的恶,让他们能够安安稳稳过一生,不害人也不会被人伤害,难道不也是仁爱的一种吗?法家怎么就不仁爱百姓了呢?”
    其实他很想说的是完全可以外儒内法,但又担心李斯想要内外一致,都属于法家,所以干脆绕个圈子,反正这么搞下来,慢慢演变到最后估计跟外儒内法殊途同归。
    李斯没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慢慢说道:“你继续说。”
    菟裘鸠一看他这个表现就知道他必然是听进去了,抓了抓头继续说道:“其实我就是那天跟扶苏公子闲谈时突然想到的,但又不知道想的对不对,这才来跟义父说。”
    实际上是剩下的东西他也不知道怎么胡诌,毕竟无论是儒家还是法家的思想他深入了解的都不是很够。
    只不过这两种学说给种花家留下了很厚的根基,种花家的教育受到的影响很深远,是以他还能胡诌一些。
    再深刻就不行了,不过他觉得,只要有另外一条思路,李斯应该比他想得更加全面一些。
    如今思想学说之间的斗争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你死我活,输了的人可能就淹没于历史滚滚洪流之中,所以但凡有机会,李斯肯定不会放过。
    至于儒家学子会不会被挤走,菟裘鸠一点也不担心,这种学说思想严格来说就是统治者手里的工具。
    好不好用全看统治者,菟裘鸠不打算干涉太多,他只是想调节一下李斯跟扶苏之间的矛盾。
    最好能够让两者平衡,别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要不然就算就没有赵高,李斯说不定也要再找一个公子扶持。
    而且现在还有现成的——他是许多公子的老师,完全可以挑一个最听话的。
    这让菟裘鸠有些不安,要不然他不会主动触碰儒法之间的斗争的。
    他也不知道嬴政怎么想的,是想要通过李斯选出最合适的儿子吗?
    李斯听后叹息说道:“你之前那许多年可惜了,若是能读书……”
    菟裘鸠从认字到读书也不过两年,就有如此独到见解,若是能从小悉心培养,未来成就必定不小。
    菟裘鸠心说不不不,您不知道,我之前是读过书的,我不是文盲啊。
    然而不能说出口,他也只能腼腆笑了笑说道:“都是我乱想而已。”
    李斯却来了兴趣说道:“以后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写下来,日后再拿来给我看,唔,一月一次吧。”
    菟裘鸠一脸震惊,不是,我好心调节你跟扶苏公子之间的矛盾,你给我布置作业?
    他手头秦王布置的作业还没写完啊!
    菟裘鸠试图让李斯打消念头,然而李斯直接挥手:“回去吧,你还有伤在身别在外面乱跑。”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着轮椅将菟裘鸠送出去。
    菟裘鸠忍不住扒着门框说道:“等……等等,义父,我真的不会写!”
    他说话声音略大将一直关注着儿子的菟裘阅给引了出来,李斯正好将轮椅交给了菟裘阅,忍笑挥手说道:“快走快走!”
    菟裘阅有些茫然地接过轮椅,确认廷尉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忍住了询问的冲动推着儿子走了。
    李斯听着轮椅的声音逐渐远去微微一笑,他哪里是真的指望菟裘鸠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新思想,只不过是想要开拓一下思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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