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黑狼王的咆哮和尖牙,我只能庆幸自己还保留着敏捷的应变能力,我用手肘狠狠地撞向黑狼王的头,脚瞪起踢向它脆弱的腹部。
    黑狼王往旁边一滚,已经躲过了我的攻击。
    它站在我面前,安静地就像这夜色,仿佛刚才凌厉的攻击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有些不明白它为什么要突然攻击我,只能小心的防备着它的突袭。
    但是,它没有再扑过来,只是来回走了两步之后,转身,窜入了那片黑暗的密林中。
    留下我的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周围没有任何的异动,只有风吹动树叶的飒飒声,夏虫聒噪的唧唧声,以及夜枭捕猎时的呱呱声。
    这些噪杂的声音带来的不是心烦气躁,而是从内心深处弥漫开来的平静。
    我回到木屋的时候,露水已经下来了,一点点细小的水珠落在叶尖上,还没得太阳出来,就已经被蒸发干净。
    在坎迪准备早餐的时候,我告诉他,自己暂时不打算回提尔城,想在玛库斯山上住一阵。
    我挥手阻止了他急匆匆想要说出口的劝阻的话,拿过一块树皮,在上面刻了几句话,“交——交给罗伊德·拉塞尔斯。”
    坎迪把这件木屋中的一些生活用品一一直给我看,等我熟悉了之后,向我行了一个礼,才揣着那块树皮返回提尔城。
    等他的背影终于从视野中消失,我才终于松了口气,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着,整个人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觉得非常疲惫,我无精打采的坐在木屋前的那棵枣椰树下。
    这棵树还很年轻,高大笔直的树干,树叶是羽状复叶形,上面结满了青色的椰枣,正等待着成熟的季节到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动不动,渴了就喝几口冷水,而饿了,说实在的,我没有一点饥饿的感觉,坎迪临走前为我准备的食物在第三天终于坏掉了,发出腐败的臭味,我把它扔到了不远处的树林里。
    这短短的时间里,我觉得自己似乎瘦了许多,全身上下的肌肉全缩水不见了,长袍松垮垮的,白色的头发打着结,每天睡醒的时候,都可以在头枕着的地方看到一把把脱落的头发。
    我捻着一根头发看了看,没有丝毫的光泽。
    黑狼王一直在我不远不近的地方徘徊,偶尔的时候,我可以看到它黑色的矫健身影从树林中一闪而过,忽远忽近的狼嚎声惊吓了附近的动物,让它们胆战心惊。
    在没有察觉的时候,我对黑狼王的动静开始紧张。
    我必须为我的怯懦感到羞耻。
    因为在经过了几天的思考之后,我终于摸清楚了黑狼王那天为什么要突然攻击我,它也许有些怀疑我到底是不是那头白狼,它用战斗的方式去鉴别这之间的差异,我希望自己当时差强人意的反应并没有让它失望。
    我已经活不了太久。
    虽然哈里克把伊格内修斯的遗书交给了我,上面提到了让我摆脱痛苦的办法,但是那个办法就好像海市蜃楼一样,看上去真实,却不可接近。
    第四天的时候,当我从又一波的痛苦中缓过劲儿,睁开被汗水蒙住的眼睛,眼前是一道黑色的身影。
    黑狼王站在我面前,用温热的舌头舔着我的脸上的汗水。
    它感觉到了我强烈的痛苦,正用草原上的动物们特有的疗伤方法安慰我。
    我抬起虚弱的手,想摸摸它的头,但是在靠近它的时候,它一龇牙,往后一跳,我只好把手收回来。
    我忘了,这是那头骄傲的黑狼王,它可不是那种能随便你摸来摸去的野兽。
    它离得远远地看着我,黑色的皮毛光滑柔顺,我看到它叼着一只兔子扔到了我身边,然后转身走近了树林中。
    我站起来,走过去,拎起那只兔子,绝对不辜负它的好意。
    把那只兔子剥皮,清洗干净,涂上盐巴和一些香料,用木棍叉起来,升起一堆火,把兔子放在那上面烤,不一会儿,就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香气。
    我许久没有感觉的胃好像也受到了点吸引,但是依然没有吃下去多少。
    看着还剩下一大半的烤兔子,我决定让它物尽其用。
    削砍了一个树枝做了个木杖,我看着自己的脚掌,再一次叹息一声,现在可不像以前那样,可以随地乱钻了,说起来,还是当狼方便,可惜,药水有限,再说给身体造成的负担也太重,能不用就要尽量少用。
    我沿着那天黑狼王带着我走的路,慢腾腾的挪着。
    半路上的时候,遇到了一头狼,那头狼用绿幽幽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儿,掉头跑掉了。
    我左右看了看,觉得自己拄着木杖,看上去处于虚弱状态的样子,应该是狼最好的狩猎目标,但是它果然放弃了这个打算。
    也许是因为它太小心,觉得还可以继续试探一下,或者,黑狼王在我身上留下的味道警告了它。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觉得自己的脚已经被地下的荆刺扎破了好几道口子,痛得一颤一颤,狼群的栖息地一般都选在比较隐蔽的地方,因为它们需要在这里养育幼崽。
    终于,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黑狼王出现在了我面前,它幽深的绿色眼睛看着我,好像不理解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它也没有阻止我的靠近。
    黑狼王看来对这群狼建立了绝对的领导权,那几头试图攻击我的年轻公狼都被它的吼叫给吓得夹着尾巴往后退了回去。
    我就在狼群旁边住了下来,每天就在狼群的巢穴里转来转去,开始的时候,狼群对我充满了戒备,但是过了几天,当我全身上下都染上了狼群的气息之后,它们就完全对我放松了警惕。
    几只幼狼甚至成为了我的朋友。
    这里猎物比较丰富,又缺少其他的竞争对手,因为并不像在草原上那么严酷,这几只幼狼一个个都胖乎乎毛茸茸的,它们调皮的在我身上爬来爬去,当我不堪其扰的时候,我会拎着它们的脖子把它们送回到母狼身边,这个时候,那只母狼会懒洋洋的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就去舔弄这些不听话的小东西。
    我试图弄清楚的是,这几只幼狼是不是黑狼王的孩子,但是观察了几天,还是没得出结论,黑狼王依旧和在草原上一样,骄傲而孤独,它成为狼群的领袖,守护整个狼群,接受流浪的孤狼,养育未来的狼群成员,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一个与他并肩的伴侣站在它的身侧。
    但是大部分时候,我都会坐在自己选来当窝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睡觉,或者该说是,不得不进行的沉睡。
    每一次睡着,我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能不能醒来。
    大部分时候,当我醒来的时候,都能在不远处看到黑狼王在不远处,或站,或趴,那几只幼崽则在他旁边嬉闹,它们互相追逐,撕咬着对手的皮毛,试图把它们掀翻在地,偶尔的时候,一个的力气用大了,另外一个被弄痛了的幼狼尖叫起来,这个时候,黑狼王就会走过去,咬住那只调皮的幼崽的脖子,把它甩到一边,让它自己去反省。
    但是,仅仅只过了那么一小会儿,幼崽就会悄悄地爬回来,混入嬉闹的幼崽的行列,却以为没有任何成年狼注意到自己的举动。
    我在这里过得很快乐,就好像回到了草原上一样。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死在这里,也是个好选择,至少,可以离老大,近一点,还有金毛和黑狼王。
    但是,到了第七天的时候,我从某次昏睡中醒过来,就看到黑狼王正焦急的在我旁边走来走去,是不是用爪子推推我,用舌头舔着我的脸,想把我弄醒,如果我再不醒过来的话,它可能就会毫不留情的咬下去了。
    我看着它尖锐的白牙在我面前闪着,赶紧往后缩了缩。
    它对着我低低吼叫了好几声,我从它的低吼声中察觉到了危险的预警。
    在这个玛库斯山脉,难道也有这个强大的狼群的敌人吗?
    我站起来,黑狼王在我前面小跑着,时不时停下来让我能追上它的脚步。
    我们穿过狼群的栖息地,那里已经空荡荡的,连幼崽都已经消失不见,我看了看地面,脚印虽然杂乱,但是没有其他野兽或人类的足迹,应该是被成年狼转移了。
    黑狼王虽然已经尽量放慢了速度,但是我还是很难追上,当我气喘吁吁的扶着旁边一棵树停下来的时候,我冲着它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力气了。
    能够让狼群躲避的危险应该足以威胁到我的生命,但是我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它拒绝听从我的命令,而我只能无奈的待在原地等待它恢复过来重新充满力量。
    黑狼王焦躁的在原地来来回回的转来转去,时不时看我一眼,再看看我们身后的树林,好像那里随时会有敌人跑出来一样,这让我的神经越发紧绷。
    它走过来,用嘴衔着我的衣摆,想把我拉走,但是,仅仅狼的咬力是本身体重的十倍,但是,面对我这么个“庞大活物”,想要拉着我跑,明显有些不现实。
    我做了个手势,让它先走,去赶上那些已经先撤走的狼群,但是黑狼王好像没有看懂我的手势一样,它走到我旁边那棵树边,趴了下来。
    它这种坚决与我共存亡的举动,让我感动不已,也让我急了起来,如果只是承担自身的危险,那么也许我会不在意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但是加上旁边的黑狼王,我就再也不可能那么超脱。
    我不喜欢拖后腿,或仅仅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人遭遇不测。
    所以我深呼吸了几口,激烈的气流冲击着我的肺,让我感觉到了一波波的针扎一样的刺痛,但是这么做了几次之后,我好像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回来了一些。
    我住着那根木杖,开始继续往前走,黑狼王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继续在前面带路,只不过这一次,它的速度更慢。
    我们穿行在稀疏的树林中,我愁眉不展的看着身后,自己留下的种种痕迹,折断的树枝,木杖的碾痕,杂乱的脚步等等,不管跟在我们身后的是什么,它们都可以轻易的循着这些像指路明灯一样的路标找到我们的藏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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