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叙挑了下眉头。
    自从知道公孙云平是皇后和辰王的人之后,他其实便再没想过该给他留个好结局。
    自己是皇后一党的人,却还是配合着皇后,把女儿嫁给了他,另一个有着皇位继承权的皇子,能是什么好父亲?
    顺便,还利用着女儿之便来试探他,他实在配不上称“父亲”这两个字。
    对于公孙云平,他如今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公孙遥的情绪。
    到底是她的父亲,若她知道一切,会难过成什么样?
    “想什么呢?”见他许久不说话,程尽春又躲在被子里撞了撞他,“想你的王妃,到时候会站在她父亲那边还是站在你这边?”
    “若是真担心,还是叫她早些怀上孩子吧,有了你的孩子,再不情愿也会留在你身边,不至于为了她那个畜生父亲跟你短兵相见。”
    “你说什么混账话呢?”李怀叙闻言,神色立时正经了不少,“无论有没有孩子,我都只想她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不情不愿的,要个傀儡做什么?”
    蒙在被子里的程尽春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知道,自古以来,有心夺嫡之人,最忌讳的是什么吗?”
    李怀叙没有理他。
    程尽春早知如此般,又自己说出那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动情。”
    如此还不够,他还要开始举例:
    “你瞧瞧你三皇兄,京郊那个赌庄,虽然钱源源不断都是进了他的口袋,但最终赌庄居然是记在他媳妇儿的名下,你说绝不绝?
    此番事情,只要宁王妃和归远侯府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责,说都是她联合娘家做的主意,不关宁王半点事,宁王立马能从其中脱身,并且干干净净,不染一片尘埃。
    末了,他再在皇帝面前演一番男儿担当与夫妻情深,为宁王妃和归远侯府求情,最终陛下还会觉得他是个顾念情义的好儿子,对宁王妃和归远侯府,说不定也会网开一面。”
    他铿锵有力地总结:“这,才是要干大事之人!”
    李怀叙睥他:“泯灭人性,倒叫你说成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那是该泯灭的时候泯灭,就算叫整个归远侯府在大牢里蹲几年,日后只要他宁王顺利即位,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李怀叙长吁短叹:“那日后我的事情若是败露,也只能辛苦表兄替我进去蹲几年了。”
    “……”
    举一反三不是叫你这么用的。
    “当我没提。”
    程尽春躲在被子底下,胡乱蹬了两下脚,似乎是在耍酒疯。
    “话说……”李怀叙嫌弃地离他稍远一些,靠坐到一侧墙边,才问,“你觉得,扬州刺史这个职位怎么样?”
    “扬州,上上之州,扼江南之要道,通运河之发达。扬州刺史,自是肥水满盈,一兜装不住。”程尽春倒葫芦似的道。
    须臾,他便觉得不对劲,稍微探出点脑袋,困倦的眼睛望着李怀叙:“你看上扬州刺史这个位置了?”
    “嗯。”
    “送上门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李怀叙把这几日赵家和淮王府的恩怨与他简单阐述了一番。
    程尽春问:“那你想让谁替你守着扬州?上回往兵部安插人就费了老大的劲,这回你又看上了谁?”
    “程恪。”
    “程恪……”程尽春醉醺醺的脑袋迷蒙了一瞬,忽而,参杂着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圆——
    “我爹?!”
    —
    公孙遥没想到,自己第二日醒来,居然又会见到程尽春。
    上回赌坊之后,她倒已经有几日不曾见过这所谓的表哥。
    “表哥是昨夜你睡着之后来的。”李怀叙讨好地往她碗里夹了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笼汤包。
    可是一听到昨夜,公孙遥便忍不住来气,无论多好吃的早点,在她口中都索然无味。
    她回头,浅浅瞪了一眼李怀叙。
    程尽春却以为她这是在对自己表示不满,忙陪着笑道:“实在是抱歉,又叨扰王妃了,昨夜又喝多了,便走错了家门……”
    公孙遥闻言,立马又回头:“没事,王爷说过了,表哥从前也是把王府当自己家的,没道理我住进来了,王府便不让表哥住了,表哥日后想来只管来便是。”
    她脸上挂着浅笑,是真的不太在意。
    毕竟他跟李怀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她嫁进来之后,不让李怀叙每月再给他太多钱也就罢了,这么大的王府,难道还不能允许他腾出一间厢房给他偶尔住住吗?
    她还真的没有这般小气。
    可程尽春总觉得她的话阴阳怪气的,听了之后浑身上下忍不住一哆嗦,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如今天色还蒙蒙亮,公孙遥昨夜睡得早,今日醒得也早。
    李怀叙用过早饭之后就要去上早朝,她送他到家门口,又被他抓着手替他整理了一番腰带和幞头。
    程尽春站在边上,只觉得没眼看。
    待送走了人之后,剩下他们二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还是公孙遥先问:“表哥今日可有事情安排?”
    程尽春忙不迭点头:“有,有有有!”
    “那我就不再多招待表哥了。”公孙遥又抿着淡笑,“我也还有事情要忙,表哥请自便。”
    “好。”程尽春站在门口,目送着她又往府里回去。
    脸上尴尬的笑意只差直接告诉她,今日他的安排,就是替李怀叙看紧了他的宝贝娘子。
    公孙遥今日要去一趟落英坊的浅草巷。
    自她成亲之后,惠娘便正式搬离了公孙府,自己在外头买了座小院,过起了自己该有的日子。
    李怀叙新婚第一日封王之后,皇帝便为他们赐了新的宅子,他们过不久就要搬过去。她原本打算,等这边的账本看完,家中一切都收拾妥当,他们搬去了新宅之后,再去看望她,可是如今李怀叙闯下此等祸事,她身边除了蝉月便再没了可以商量的人,只能提前便去找她。
    她去库房点了几件原本就准备送给惠娘的东西,叫蝉月和几个丫鬟带上。
    待到再踏出府门的时候,却见到如今的瑞王府门外,整齐划一地站了一群并不属于瑞王府的属下,还有一辆比他们府上还要更加奢华的马车。
    公孙遥脸色乍变。
    “我家王爷请瑞王妃娘娘前去做客。”为首的壮汉俯身道。
    “你家王爷?”公孙遥要自己镇定,掐着掌心,昂起脑袋道,“你家王爷是哪位?我不认识,这是我瑞王府门前,你们赶紧给我滚开!”
    “我家王爷是宁王殿下,是瑞王妃娘娘您的三伯兄,您确定不认识吗?”
    “宁王?”公孙遥其实一猜便知道是他。
    但她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还是冷静道:“骗子!宁王殿下此时此刻不应该与文武百官一样正在去往上朝的途中?又怎会邀我去府上做客?你到底是谁?再不滚开,我便要叫人报官了!”
    “瑞王殿下前日干的好事,瑞王妃娘娘难道还不知道吗?”
    面对公孙遥的质问,那人一下便阴了脸,瞪着她的眼里含着藏不住的怒火,仿佛要将她的皮‘肉都直接剜一块下来,替宁王换回这些日子受的罪。
    “我家殿下自昨日起便被陛下禁了足,近几日都不必去上朝,因为实在思念瑞王殿下与瑞王妃娘娘,所以才派我等亲自上门来接。还请瑞王妃娘娘先行与我们过去,等瑞王殿下下了早朝,自然也会过来,与宁王殿下一同小聚。”
    “凭什么你们说自己是宁王府的人,我就得信?我不去!”
    一看就是鸿门宴的架势,公孙遥才不会傻到自己把人头送上去。
    她左右看了看,宁王府的人几乎已经将她整个王府的前门都围住了,想必后门也是一样的情况。她今日要么一直躲在家中不出去,要么便只能乖乖跟着他们走。
    那她宁愿躲在家中一直不出去。
    她慢慢又往后退回到了王府里,为首那个壮汉的眼神就像一道阴影,一直在她的心间挥散不去,叫她不知不觉碰到门槛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转身的刹那,她只觉无尽的委屈涌上了心头。
    李怀叙……
    她握紧了拳头想,这个杀千刀的……
    作者有话说:
    幞头:唐朝时官员头上带的帽子
    —
    第四十五章
    ◎老九你真的想去外放?(补昨晚一更)◎
    李怀叙站在明光殿上, 正听着皇长子李怀宸带着一堆大臣在弹劾皇三子李怀延和他的王妃,突然措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正当他怀疑, 是不是有人在说他的坏话时, 以李怀宸为首的一批官员全都停下了喋喋不休的指责,将目光落在了他的头上。
    “啊,老九!”站在最前头的李怀宸望着站在几乎是最末端的李怀叙, 目露赞赏。
    须臾之间, 他转过头,面向皇帝躬身道:“父皇, 儿臣认为此番之所以能够查出如此大的一个京郊地下赌庄,除却中郎将居功至伟之外,九弟也是功不可没!”
    李怀叙眼皮跳了跳。
    李怀宸紧接着便道:“虽然九弟私自前往地下赌庄, 并输了一笔不小的钱财,的确有违了其皇子的身份, 但若非是他将中郎将带至那等地方, 这不受朝廷管制的赌庄, 还不知道会嚣张到何时,以归远侯府为首的一堆贪赃枉法的奸臣, 也不知到猴年马月才能浮出水面!
    是以, 九弟身上,应当是功大于过。儿臣今日, 除了恳请父皇严惩归远侯府之外,还想恳请父皇褒奖九弟,令其日后能更加收心,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
    话音落, 明光殿上一时寂静无声。
    所有大臣, 不论是辰王李怀宸党, 还是宁王李怀延党,抑或是中立的,私下里支持另几位皇子的,全都心照不宣,明了了此番李怀宸的真实目的。
    他这是既想要整垮宁王背后最大的靠山归远侯府,又想要宁王党把所有的恨意都聚集到瑞王李怀叙的头上。
    好一个一石二鸟。
    不过李怀叙,说到底也就是个纨绔,若非是生在皇家,有皇帝庇佑,怎可能能混上朝堂与他们平起平坐?死在辰王和宁王的夺嫡争执中,倒也不冤。
    正当辰王党想要助攻自家主子,再将李怀叙大夸特夸上一番的时候,中郎将薛明睿却突然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瑞王殿下不当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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