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是惠娘一手带大的孩子,惠娘听着她的阐述,自然也只会是无比地心疼她。
    她将她抱在怀里,又如同一个母亲般,温柔地抚慰她,支持她。
    李怀叙踩着夕阳半落的时候回来,撞见的恰好便是这样的场景。
    公孙遥本还窝在惠娘怀里,小嘴一张一合的,喋喋不休,微红的杏眼在瞥见他的一刹那,却突然停止了转动,紧接着,嘴唇也随之闭紧,固若金汤,好像有什么宝贝的事情,不能叫他知道一样。
    李怀叙不确定地向后看了看,确定她是在看到自己之后,才停下了一切,原本轻快的神情,一时添了点疑惑。
    “娘子和惠娘在聊什么呢?”他恍若无事地问。
    “没聊什么。”公孙遥眸光凝在他手中那支金灿灿的凤钗上。
    “你找到了?”她问。
    这支凤钗是昨日出宫前,淑妃给她的。是一支三尾的小凤,精巧之处在于那凤嘴上细长的莲花坠,既显华贵优美的同时,又不失轻盈灵动,一步一摇,一移一晃,再适合活泼的少女不过。
    她昨日将其带了回来,便将它收进了妆匣里,再没拿出来过。
    方才将李怀叙支走,也不过随口一说,不想他竟真的找来了。
    “是啊,娘子不是说想要这支钗子吗?”李怀叙打量了眼手中的凤钗,细长的莲花坠在半空摇摇晃晃,被送到公孙遥的鬓边。
    他招招手,示意公孙遥将脑袋送过来。
    公孙遥大抵知道他要做什么,不仅没有拒绝,反倒十分乖顺地离开了惠娘的怀抱,将身体微微前倾,半边发髻转到了他的面前。
    李怀叙同样倾着身体,握着凤钗在她发髻边上比划了两下,不过须臾,他便自信满满地确定了位置,将钗子簪在了公孙遥的脑袋上。
    “真好看。”他由衷地夸赞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你会说话吗?”公孙遥斜睥着他,刚还隐隐有点想要开心的情绪,忽而变得生气。
    这句诗,虽是用来称赞女子美丽娇俏的,却其实是出自于一首怨诗。
    全诗说的是当初倾国倾城的美人,如今也只能日日以团扇掩面,站在皎洁的月光底下,等待君王的宠幸。
    她还想发作,问李怀叙究竟知不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却又想起,他这人,平日里能捧起书的时刻简直屈指可数,估计也是不知打哪听来的诗句,以为它只是单纯夸人的,如今顺手便拿来夸她了。
    她忍了忍,娇蛮地又横了眼他:“日后不许再胡乱拿诗来夸我,我不喜欢,知道了吗?”
    “昂?”李怀叙顿了顿,还真不知道。
    公孙遥别别嘴,不再理他,兀自转过头去,面对着惠娘,问:“惠娘觉得这支凤钗如何?”
    “昂?”
    惠娘正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角弧度保持着微笑上扬的样子。
    贸然被公孙遥提问,赶忙回神,笑意越发深厚:“真好看。”
    她是个当真没怎么念过书的,夸人也只会这简单的一句,公孙遥却能从她笑眯起来的温和眉眼间读出她的真心实意。
    她喜笑颜开地挽上惠娘的胳膊:“这是淑妃娘娘赏的,我近来还新得了好多的首饰,惠娘在府上多住些时日,我挑些合适的送给你,有白玉的,还有翡翠的,就当是我也为你攒嫁妆。”
    惠娘闻言,赶忙作势推了推她:“小姐快休要胡说……”
    公孙遥坚持道:“羞什么,惠娘这些年都是因为我耽误了,如今好容易有了自己的日子,遇到合适的郎君,就该嫁人的。”
    李怀叙在边上听着,也忙附和:“是啊,惠娘若是相中了什么人,尽管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做主,为你赐婚!”
    这俩夫妻……惠娘哭笑不得的同时,却也实在是知道,自己是当真不必再为公孙遥的情意担心的。
    就在片刻前,她还是会纠结自家小姐究竟是不是真的在意这九皇子,而这九皇子,又究竟是不是真的将她视若珍宝的小姐,同样捧在掌心当中;
    而片刻后,当李怀叙拿着凤钗,又再次出现在她们面前之后,她便知道了。
    少年夫妻间的情意,如何是蓝天白云可以掩藏的?
    饶是她再没有感受过情爱,但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一喜一嗔,都足以叫她看出,这是真情流露下,最好的恩爱证明。
    相比之下,先前在门口至花园的一路,倒才像是刻意伪装出来,好让她放心的。
    伪装出来的恩爱是糖,挺甜;可这种真情实感的,才最叫她放心。
    只要去外放,她想,只要公孙遥能说服李怀叙去外放,那她对她家小姐,便当真是没有一点后顾之忧了。
    往后的情意会不会变,往后再论,眼下,只要她过的开心便好。
    她答应了公孙遥的话,打算在王府多住些时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是夜,李怀叙兴致勃勃地抱着人滚到榻上,缠着她啃咬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之多。
    “怎么样,我今日表现还不错吧?惠娘一定会对你非常放心。”他喜滋滋地邀功道。
    “哪里不错了?”公孙遥终于找到机会捂住他的嘴巴,要他的脑袋离得自己远远的。
    “叫你要正经些,你有几时几刻是正经的?稍稍一夸你就飘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人一吹就会飞的主呢。”
    “那人吹了我还不飞,我是有多笨重?”李怀叙嘴巴实在是厉害得很,脑袋东晃西晃地便就脱离了她的掌控,又缠着她噬弄起脖子。
    公孙遥觉得痒,一边强忍着笑意,一边又想去推他。
    李怀叙却不肯了,麻溜地锢住她的双手,叫她在自己的掌控下,渐渐忍不住笑着化成了一滩水。
    本来她也早就被他折腾的快没多少力气了,这回是直接缴械投降,干脆不再挣扎了。
    脑袋被撞到床头最角落的时候,李怀叙一如既往地问她:“今日行不行?”
    “不行。”
    她拒绝得干脆,叫他蓦然的,想起今日花园角落里偷听到的只言片语。
    原本还桀骜似狼崽、兴奋不已的神情,忽而变得有些许落寞。
    “为何?”他委屈巴巴的,露出路边小狗才会有的可怜神态,“我们是夫妻,到底为何一直不能?”
    公孙遥半是沉默,半是羞赧地别过了脸,不打算回他。
    “为何?”可他孜孜以求,今日是真的特别想得到答案。
    “我就当真如此不能叫娘子放心吗?”他掰过公孙遥的脸,深切地再次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
    他没有再说话。
    但无论他做什么,公孙遥都觉得,他是在倾诉委屈。
    小狗因为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骨头,所以一直不肯罢休。
    “我小日子来了。”她只能正视着他,将自己不好宣之于口的答案亲口告诉他。
    不过说完话的刹那,她便后悔了。
    不该这样告诉他的,这样告诉他,他只会觉得……
    “那娘子的意思是,等它过去就可以了?”
    小狗听到她的话,眼里果然立即又焕发出神采,在漆黑的夜里,熠熠闪着光辉。
    作者有话说: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出自唐,王昌龄的《西宫秋怨》
    第四十九章
    ◎枕边风◎
    公孙遥一噎, 想说自己不是那意思。可李怀叙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来,小狗撒欢似的, 往她唇角上咬了一口。
    不待她回答, 他便已经自己认定了,她就是那个意思。
    他兀自抱着两人转了个圈,叫公孙遥能舒舒服服地枕在自己的肩上。再圈紧她的腰身, 便宛如心头上有人在来来回回洒着蜂蜜与糖浆, 甜腻难当。
    “待真的有了孩子,我一定一定就什么都听娘子的, 好好做人,老实为官,万事皆以你和孩子为先, 再不干那些乱七八糟的混账事。”他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与公孙遥言之凿凿道。
    公孙遥转了转眼珠子, 却不大喜欢听到这种话。
    “那你这意思, 便就是说, 若是一直没有孩子,你便一直都不会听我的呗?也不是事事都以我为先, 而是自己享乐最重要?”
    她混不客气地拧了把李怀叙的腰身, 没有隔着衣裳的。
    李怀叙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哪里是这意思?我只是说,有了孩子, 我就该对你和孩子更加负责,但无论有没有孩子,娘子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第一位,谁也无法取代。”
    哄人开心的话当真是张嘴就来。
    公孙遥提醒他:“那母妃呢?”
    李怀叙一怔, 浑身汗毛差点竖起, 立马又改口:“母妃和娘子, 都是第一!”
    还真是风往哪边吹,他就往哪边倒。
    公孙遥有些想笑,想要狠狠地奚落他。
    可是仔细想来想去,好像又没什么好笑话的。
    他把她看得同他母妃一样重要。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单纯说来哄她开心的,但她真的很需要这样的偏爱。
    她安心地枕在李怀叙的肩上,不禁又拱了拱他坚硬的胸膛。
    “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李怀叙察觉到她的动静,没一会儿便伸手到了她的小腹间。
    在公孙遥都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刻,他便自顾自不甚熟稔地揉弄起了她的肚子。
    “我听闻姑娘家每每来这个,都会难受,严重者,还会上吐下泻,直至昏迷,娘子若是觉得不舒服,一定别忍着,得说。”
    他人高马大的,手掌也一样生的很宽,直直地覆在公孙遥的身上,便能将她整个腰间腹部都盖住。
    他的大掌滚烫,伺候得公孙遥没一会儿便觉得舒服,有如冬日里永远不会散去热气的汤婆子,叫她逐渐还有些爱不释手。
    她不再说话,只是越发地紧紧依偎在李怀叙怀里,任他全心全意地伺候自己。
    其实今夜的她并不是很难受。
    但他这般待她,她实在不想拒绝。
    肌肤之亲什么的,她终究也早没有那般排斥了。
    “李风华。”
    在不知过了多久,她窝在李怀叙怀里,眼睛已经开始迷迷瞪瞪之后,她忽而揪住了他春日里单薄的衣角,道:“你答应我,解了禁足之后就想办法求父皇将你派去外放,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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