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也不介意,礼数周到之外?,便同张良谈论当今天下大势,相处极为融洽。
    摒弃掉刺客与被刺者?的这层关系之后,与张良的相处还是相当愉悦的,博学多识,言语又不乏情趣,谁会不喜欢同这样的人交际往来呢。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刘彻在空间里抄着?手,眯起眼睛来,看看嬴政,再看看张良,忽的叫道:“喂!”
    他说:“你?不会是打?算从?张良那儿套修仙的法门,才对?他这么?热络的吧?”
    剩下的看戏三人组惊得瓜子都掉了:“啊?!”
    这一杆子打?到哪儿去了?!
    离谱不离谱啊刘野猪?!
    再扭头去看嬴政——
    嬴政端坐在坐席上,神态冷持,眸色端矜:“你?想多了。”
    看戏三人组扭头看刘彻。
    刘彻:“你?说如果我猜错了你?这辈子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良修仙你?没法修,你?说啊!”
    看戏三人组扭头看嬴政。
    嬴政:“……”
    刘彻:“你?说啊!”
    嬴政:“…………”
    刘彻:“你?说啊!”
    嬴政双拳紧握,气急败坏:“住口?,就你?话多!”
    第192章
    首相江茂琰察觉到周帝似有似无的试探, 不费吹灰之力便跳过了这个陷阱。
    只是也难免在心下幸灾乐祸——如此浅显的道理?,他能?一眼看透,旁人就?未必了。
    注:旁人, 指某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皇长子?。
    要是皇长子?妃能?够听到江茂琰的声音,必然会将其引为知己?。
    看人真准!
    这日傍晚,原本夫妻俩正用晚饭, 哪曾想?皇长子?的某个亲信从外边过来,嘟嘟囔囔的在皇长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皇长子?妃便眼看着丈夫脸上的神?色坏了起来。
    “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要不是母后仁慈,岂容他们母子?俩活到今日?我如此善待于他,他却恩将仇报,反咬我一口!”
    皇长子?怒不可遏。
    皇长子?妃见?状, 难免要询问一句缘由。
    皇长子?瞥了她一眼, 盛怒之余没有做声,先前报信的亲信遂将事情小声而迅速的讲了出来。
    “是六皇子?, 近来他频频出入弘文馆,还有人见?到他与英侯家的子?弟相谈甚欢……”
    “我还当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呢。”
    皇长子?妃哑然失笑:“六弟渐渐的也大?了,总该找点事情做的, 这个年纪的少年,还不许他有志向了吗?父皇设置弘文馆,准许天下英才来此, 六弟作为周国皇子?, 如何就?去不得?”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如果六弟能?够如同樗里子?辅佐惠文王一样辅佐殿下,这不也是一件极大?的好事吗?”
    “妇人之见?!”
    皇长子?听得不耐:“你如何知道他甘心做樗里子??说不得他心存僭越, 一心要做惠文王,倒把我当成樗里子?了!”
    那亲信也附和道:“殿下说的很是,若他当真有此意,大?可以?来走?咱们殿下的门路,何必一声不吭自?己?出去结交些不三不四的人?小人看,他分明就?是心怀不轨……”
    这话才刚刚说完,主仆二人便听“砰”的一声震响,赫然是皇长子?妃柳眉倒竖,一掌击在案上。
    “无论六弟如何,也终究是周室的家事,如何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来人,把这个挑唆兄弟是非的奴婢押下去,重则三十!”
    皇长子?妃当场发作,侍从向来知晓她的秉性,不敢推诿,竟然不曾迟疑,当即近前去将人押住。
    那亲信慌忙向皇长子?求救:“殿下,还望救下奴婢性命——”
    皇长子?知晓妻子?性情刚直,饶是夫妻之间并无多少缱绻情谊,也素来敬畏三分,此时见?状,却不禁怒火中烧:“你……”
    皇长子?妃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先吩咐侍从:“快快把那煽风点火的奴婢带出去,再敢啰嗦,便割了他的舌头!”
    那亲信立时噤声。
    她又看向丈夫:“殿下向来喜好儒学,却也曾经涉猎他家,您难道不知道,管子?所说的八项礼的常规是什么吗?”
    皇长子?一见?她这等做派,心下便更添了几分无趣,这哪里是娶回?来一个妻子?,分明是个古板先生?。
    瞥一眼皇长子?妃,到底按捺住心头不快,作出回?答:“下不倍上,臣不杀君,贱不逾贵,少不凌长,远不间亲,新不加旧,小不加大?,淫不破义。是乃管子?所说的礼之经也。”
    皇长子?妃正色道:“远不间亲,作何解?”
    皇长子?道:“关系疏远的人不参与关系亲近之人的事情,也不能?离间关系更亲近的人。”
    皇长子?妃问道:“您是跟这个奴婢更亲近呢,还是跟六弟更亲近呢?”
    皇长子?很想?说“当然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亲随更亲近”,但是出于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教育和礼教的要求——
    他又看了皇长子?妃一眼,不情不愿的道:“当然是跟六弟更加亲近了。”
    皇长子?妃于是说:“既然如此,这样离间自?家骨肉,煽风点火,让主人兄弟失和的奴婢,就?该马上赶走?,不要让他继续留在殿下的身?边。”
    皇长子?神?色恹恹,又看了妻子?一眼,勉强说了句:“好。”
    皇长子?妃欣然道:“有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殿下就?是这样的人啊!”
    皇长子?极勉强的牵动了一下嘴角,又一次看了妻子?一眼,有些瑟缩的说:“现在少君可以?把手里的棍子?放下了吗?”
    皇长子?妃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棍子?递给使女?,又柔和了声音,继续道:“现在再说回?六弟近来时常出入弘文馆的事情,您觉得六弟如此行事,有什么值得责备的地方吗?”
    皇长子?脸上立时便涌现出一股怒气,道:“他难道不是心怀不轨吗?一个庶子?,居然也敢——”
    皇长子?妃道:“您是正室所出的嫡子?,是被宗法?制度所拥戴的、理?所应当的继承人,六弟是嫔御所出的庶子?,按制无权继承大?位,您是这样想?的吗?”
    皇长子?声音愈发大?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皇长子?妃冷静的反问他:“既然这样,您还在担心什么呢?出身?也好,礼法?也好,您都要强过六弟太多,处在强势地位的人,难道连地位弱于自?己?的亲弟弟都容不下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父皇要怎么放心的把周国的土地和百姓交付给您呢?”
    皇长子?为之语滞,一张脸涨得通红,半晌之后,终于道:“他愿做惠文王,只怕他不会甘心做樗里子?!”
    皇长子?妃听罢,却一针见?血道:“您所惧怕的,到底是六弟的野心,还是自?己?的才能?逊色于人,与六弟相较,相形见?绌?”
    “见?到兄弟有着超过自?己?的本领,不想?着以?此勉励,奋发图强,却想?用兄长的身?份和嫡庶的尊卑来羞辱他,迫使他放弃与自?己?进行竞争,这是圣贤书教导殿下做的事情吗?”
    这番话说的太过于犀利,也太过于无情,以?至于皇长子?刚刚还涨红着的面孔,霎时间就?变白了。
    他避而不谈这件事,顾左右而言他:“可是他不仅仅是在出入弘文馆,还有人看见?他跟英侯家的子?弟相谈甚欢!”
    “那又能?怎么样呢?别说那只是英侯家的一个子?弟,即便是英侯本人,也不能?改变什么。”
    皇长子?妃冷静的道:“我听说,英侯虽然出身?微贱,但却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封侯之后,从来不与宗室和权贵来往,这样的人,怎么会参与到皇子?的储位争夺中去?”
    “耳朵听到的可能?会欺骗您,三人成虎的道理?,您难道不明白吗?但是眼睛所能?见?到的,自?己?设身?处地观察到的,多半不会是假的,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替您去见?一见?全淑仪,亦或者同六弟交谈一二,您觉得怎么样呢?”
    皇长子?了无意趣道:“随你便吧……”
    略微顿了顿,又说:“如果他是个野心勃勃之人,那怎么办?”
    皇长子?妃道:“如果您的才干和谋略可以?超越他的野心,那又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
    皇长子?:“……”
    皇长子?眼睫不太自?然的颤动了几下:“如果超不过,那怎么办?”
    皇长子?妃道:“帝皇之位固然至高无上,但也牵连甚大?,一道诏令从都城发出,受到影响的却是千千万万的百姓,这样的重担,寻常人怎么能?够承担得起?唯有贤能?者才能?承载。如果无力承担却强行为之,对于周国的百姓也好,对于您也好,只怕都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
    皇长子?:“……”
    皇长子?被气笑了:“少君是想?说,如果他比我强,那么我最好识相一点,自?己?退位让贤吗?”
    皇长子?妃欣然道:“妾身?正是这么想?的。”
    “你是不是从小跟你爹吃太多豆子?,把脑子?给吃傻了啊!”
    皇长子?忍无可忍,终于拍案而起,怒发冲冠:“我堂堂嫡出皇子?,凭什么要让位给一个区区庶子??尚贤举能?,说的倒是好听——如果有一个比你更适合做皇长子?妃的人在这儿,你愿意退位让贤吗?!”
    皇长子?妃肃然道:“请殿下将人带到我面前来,如果她的德行和才华确实能?够胜过我,我愿意退位让贤。”
    皇长子?:“……”
    皇长子?:“即便失去现在的富贵和荣华,也不会后悔吗?”
    皇长子?妃淡然道:“庄子?去梁国探望做了宰相的惠施,有人告诉惠施,庄子?有意夺取他的宰相之位。惠施非常害怕,在国都中大?肆搜捕庄子?三日。”
    “庄子?去见?他,说,世间有一种名叫鹓鶵(yuan chu)的鸟,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鹞鹰捡到了一只腐臭的老鼠,鹓鶵从它面前飞过,鹞鹰唯恐它与自?己?夺食,仰头看着它,发出‘吓’的怒斥声。难道现在你想?用你的相位来威吓我吗?”
    “而殿下您现在在做的事情,跟那只鹞鹰有什么区别呢?”
    她神?色沉静,坦然道:“我年幼的时候,光着脚跟随父亲行走?诸国,帮助困苦的百姓,像友爱亲朋一样对待路上遇见?的陌生?人,制止大?国对于小国的不义战争,如果有人在途中死去,就?举办简单的仪式,不耗费物力的将其安葬。”
    “那时候的我,就?如同一只乌龟在坭坑里的甩着尾巴,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情了。您为什么会觉得我将富贵和荣华视为宝物呢?”
    皇长子?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妻子?一样,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回?神?之后,只觉得先前被按捺住的那股火气就?像是被加了油一样,在心口汹汹燃烧了起来。
    “……我跟吃腐鼠的鹞鹰有什么区别——”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皇长子?拍案而起:“少君,我向来敬重你三分,可你也不要这样不识好歹!我堂堂七尺男儿,难道会怕你一个女?子?吗?!”
    “你马上为刚才的言行向我行礼致歉,如若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皇长子?妃不以?为意的看着他,心平气和道:“那么,您想?怎么不客气呢?”
    ……
    皇后此时还未歇息,正同亲信女?官在核对后宫里这个月的账目。
    外边宫人匆匆前来回?禀,低声说:“皇长子?妃把长路给打发出去,叫押着打板子?呢。”
    皇后听完连眼皮都没抬,只问了句:“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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