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比想她像中的要好过多了。
    首先,她发现这房间不只是个礼物盒,如果按下其中一面墙上的小小白色圆形按钮,可以通往一间一坪大小的浴室,虽然这浴室只有马桶和一个水龙头,没有洗手台,没有浴缸,没有热水,更没有任何清洁用品,但这对她来说已经值得感恩万分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儿比她家还更好,起码水都是乾净的,喝下去也不会让人肚子痛,而且一个磁砖也没破。
    然后她还得到了一套运动服,虽然有点丑又太大件,很明显是件男性的运动服,但是实在是比只穿件背心,连底裤都没有的状态好太多。
    「我们只有这种衣服,哈哈哈。」电阻说。
    送衣服进来的不是那位变态嗜血男,而是另一个理着平头的年轻人,自称电阻。
    这算是个名字?当下她想。
    电阻带着眼镜,头发微捲,脸颊上还有些青春痘的痕跡,看上去有点宅,但她却发现,他总是会礼貌性的不让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她暴露出来的躯体上,礼貌也好,害羞也罢,这让她对他感到安心。
    「之前死神大哥从来没有这种要求过:『帮那个女的找件衣服。』」电阻试图模仿嗜血男的语气,但其实一点也不像,那种冷冽的杀气感连他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死神大哥?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别人称呼男子。
    倒是个贴切的名字。她想。
    再来,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三餐,而且是正正常常,营养均衡的餐点,有蛋白质、蔬菜、淀粉、水果,甚至有时还有饼乾可以吃,不过想想也正常,作为食物链的中层,自己得吃饱才能產血,就像是乳牛得吃饱又心情愉悦才能產牛乳?
    是这样的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家畜的心情,这些吃好住好的背后,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餐点几乎都是电阻送进来,他总是会在送餐时跟她间聊几句。
    「告诉你喔,今天的菜是我煮的喔!很难吃喔!哈哈哈哈!」电阻白目的说。
    「......」这很值得炫耀?她想。
    「我今天跟着死神大哥出门耶!看他杀人真是.......!」电阻一脸讚叹,彷彿是自己的丰功伟业。
    「......」看人被杀很爽?你来被他杀杀看爽不爽。她想。
    「今天好潮湿,超级不舒服,哀,你都住恆温空调没感觉吼!?」电阻皱眉叹气。
    「……」那换你来住阿!她想。
    「你知道当死神大哥的供血者最久是多久吗?」电阻奸笑。
    「.......」
    「两个月又10天,哈哈哈,希望你能够破纪录喔!我看好你!」电阻拍拍她的肩膀。
    「......」她彷彿听到自己的刑期。
    但是,在电阻不屈不挠(?)极尽白目的搭话之下,她开始对自己的处境產生好奇,如果没有非得马上死,是不是该多了解一下现在的状况?她没敢奢望美好的希望,只是…如果…如果…有任何机会,有没有可能逃离这里?
    ◇◇
    「你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嘛!」这天电阻送上一份看起来像是早餐的东西,一片乾巴巴的麵包和炒蛋。
    她捲在薄毯里,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贫血,她总觉得头重脚轻。
    薄毯是昨天男子出现在小房间时丢给她的东西,在她心怀感谢的接过毯子后,他却将她压倒在地,面无表情的划开她的颈侧,榨了她的血液。
    画面想起来有些煽情,但身为主角的她却完全没有感受到其中的浪漫。
    那是她被囚禁10天以来,第三次供血。
    虽然说她不太确定天数,因为她是以送餐次数来计算日子,但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前两次都是划在手臂上的口子,对于死亡的距离感没有那么强烈。
    但脖子......那感觉完全不同。
    她轻触脖子上的伤处,回想在男子割下去的瞬间,那种恐惧感依然留在她的体内,她不知道他划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割了多深,或许在多个0.5公分自己就完蛋了,原本逐渐淡去的恐惧在昨天全数翻回,她又开始打从心底感到心慌,与其说是心慌,不如说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和身体不是由自己掌握的无力感。
    想到之前电阻说过供血者最长活了两个月,那时候她还不以为意,天真的觉得按照这种情况,再怎样都能活超过两个月,但是现在她开始不这么认为了。
    结束都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哪里不错?」她丧气的说,并试图把毯子捲得更紧,假造自己的安全感。
    「还能说话就是不错......等等,原来你会说话!」电阻挑眉语带讽刺。
    想想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试图跟电阻说话。
    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突然害怕再也无法与人说话的日子到来。
    觉得很想哭,却流不出眼泪,她只能猜想,身体喝下的所有水分都被拿去造血。
    「你叫什么?」电阻蹲在她身边,好奇的看着她苍白的脸庞。
    「什么?」一瞬间她无法理解电阻的问题。
    她以为对他们而言,自己就是行走血库,是用来讨好那位变态神经病的工具,而工具不配拥有自己的名字。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把自己关在这里呢?
    「你们又是什么?」她不答反问。
    「我们?你是指组织的名字?」电阻兴味昂然地问。
    她微微点头。
    「没有名字。」电阻笑。「我们也不是什么组织,充其量不过是几个不会想互相廝杀的伙伴,一起想办法在这鬼岛生存而已。」
    「鬼岛?」
    这个名称她听过,那是世界最大监狱的别称。
    正式名称为孤岛监狱。
    孤岛监狱原本那是坐落在太平洋的普通岛屿,但当岛上人口逐渐迁移后,有名科学家推动了孤岛监狱计画,他计画将这个岛国转变成为一座无法跨出的监狱。
    岛上没有狱卒,没有资源,没有制度,有的只是包围在岛边缘上的生物识别网,这层识别网也是这所监狱能够成立的最大原因,罪犯一旦被标记,即无法跨出识别网,如果离开,全身的溶血机制将会被啟动,即刻死亡。
    因此被流放到鬼岛的犯罪者只能在岛上自生自灭。
    真正的,自生自灭。
    当然有人运气好能撑到刑期满,但还是有更多数的人无法活着离开那。
    这个计画长跑了好一段时间,最终获得世界政府支持,并为此修订了孤岛特别法。
    对国家而言,只需要支付监狱租用金,即可眼不见为净的将罪犯驱离,不用浪费资源和空间给被夺去人权的罪犯;而对罪犯来说,入狱即地狱,遏止犯罪效果超群,尤其是小罪,没有人想为了小恶去到那种地方;此外,鬼岛也意外成为受害者及受害者家属的安慰剂,加害者悲惨的生活,让他们產生公理伸张的错觉。
    「我在鬼岛?」她感觉绝望向自己涌来,几乎要淹没她的知觉。
    当然,弑父可是重罪,她悲哀的想。
    「是阿!你不知道?」
    她轻摇头。
    「我醒来就被关在这了。」她说。
    「你被判入孤岛监狱你不知道?」电阻惊讶的问。
    「那段时间的事,我不太记得了……到我妈......」她努力回想,记忆仍是一团谜,只是记忆成谜的原因不是她记不起,而是不愿记起。
    迷团的最起点,是妈妈上吊自杀的身影,以及她所留下的认罪遗书。
    遗书上简单写明了如何杀死丈夫及弃尸的过程,虽然她很想相信妈妈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为了能让她脱罪,并让她仍能继续过日子,但显然……
    妈妈的计画并没有成功。
    妈妈怎么会认为拋下她而离去是为了她好呢?
    为什么你们就只会逃避你们的责任呢?
    脑海里悬吊的身躯,彷彿箍紧的绳索,让她越是努力吸气,越吸不到气,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本以为已经乾枯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救……命.......」她抱着手中唯一的毯子哀号。
    我是怎么了?
    我不想死!?
    不知何时,电阻拿了个牛皮纸袋回来,套在她的口鼻。
    「别紧张,你换气过度啦!」电阻轻拍她背脊试图安慰她。「你也吃了不少苦呢!不过这的人都吃过不少苦,换气过度症就像感冒一样常见,不是什么大问题,哈哈哈。」
    她惶恐的抓着电阻的手,脑袋里无法思考,只佈满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没事的,没事的。」电阻像对幼儿那样安慰她。
    电阻的安慰,让她逐渐冷静下来,就着纸袋努力的认真呼吸。
    「我跟你说喔,这儿的人很多都没有名字,也不愿提及过去,过去跟名字在这一点也不重要,我们被放逐了,被当垃圾一样丢来垃圾场了,如何生存才是重点,活得越久越赢……你有想过你被带来这其实是运气好吗?你是被丢在重刑区的人喔,一个年轻女孩在重刑区,不到三天你就被吃乾抹净,而且死得毫无尊严,如今你已经活了11天了,这不是你最大的运气?别绝望。」电阻拍拍她的头。
    运气?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这个东西,就连别人称羡的外貌对她而言都只是厄运。
    她自认不是个怨天尤人的人,如此了无生趣的生活她也很少真的抱怨,她看过太多周围人的怨念,到最后这些恨意只会吞噬自己,但她也的确幻想过如果能拋弃曾经的自己该有多好,离开父母,挣脱现状,但可悲的惰性却扯着她的后腿让她直至这种地步,勇气这种东西,始终都只是在嘴里说说。
    正视自己未来的勇气,有吗?
    她想起自己最爱的花,lily。
    它代表着自己从来没有的一切美好。
    「lily。我想叫lily。」她说。
    她决定拋弃过去的自己。
    「百合花?」电阻说。
    lily点点头,同时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知道花名。
    就如同电阻说的,被放逐的人不需要过去,现在开始她只会为自己而奋战,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想死,起码不想就这样死去,明明就还没有替自己争取过什么,太不甘心。
    「该说很适合你吗?」电阻笑。
    「你怎么想都不重要。」lily淡淡说。
    「哈哈哈,很标准的鬼岛答法。」电阻笑得更开心了。「那就祝你……活超过两个月又10天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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