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榆脑子有些混乱,坐在椅子上茫然了起来。
    等她回过神,江鸣与箱子已经不见了,屋中星星点点的血迹也被清扫得看不出一丝痕迹。
    姜榆看着曾放置过那个箱子的檀木平角桌,心中阵阵发冷。
    没多久,牵红进来了,愤然道:“小姐,方才是不是那几个丫鬟不听话了?可要去找老夫人说一说?”
    姜榆手掌按在心口处,定神沉思后,不答反问:“惟姨娘和府中下人都归谁管?”
    “当然是老夫人了。”牵红想也不想道。
    明昌侯府如今有资格主持中馈的,除了周老夫人,就剩孟氏与姜榆了。
    孟氏为人软弱,撑不起家,姜榆则是辈分和年纪都太小,毕竟府中还有周二爷一脉的,她不好去管。
    是以,整个侯府在外是周二爷支撑,对内,全部是老夫人管理。
    那也就是说先前丫鬟们是受了老夫人的意阻拦姜榆的。周老夫人……对府中的事情一清二楚。
    姜榆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屋中异常阴冷,起身往外走去,暂未理会那些丫鬟,而是吩咐道:“把那张檀木桌劈了当柴烧,再让人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她飞快逃离了这个偏厅,外面烈日高悬,却驱不散她心中的阴寒。
    姜榆又唤来护卫:“去和旗哥……”
    “江鸣已经去了。”护卫道。
    姜榆心有点乱,点头后独自坐在了小凉亭里。
    她想不明白,周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乔海是她让人杀的?她把人头送来给孟氏是什么意思?是知道了乔海所为,杀他为孟氏母女俩泄愤,还是想要恐吓孟氏?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乔海没什么出息,被教训一顿之后已经不敢再上门来了。为什么要在这时砍了他的脑袋呢?
    她心中空落落的,人好似浮在云端,轻飘飘的,手心也里出了汗,现在被风一吹,从掌心凉到了心底。
    姜榆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原由,郁闷地叹了口气,耳畔忽听牵红的声音:“扑蝴蝶就扑蝴蝶,别往我身上蹿啊。”
    青石板小径的两侧栽种着些花草,姹紫嫣红开得茂盛,丛中蛱蝶飞舞,引得梅戴雪左扑又蹿。
    姜榆看去时,梅戴雪刚好扑向一只彩蝶,擦着牵红的手臂,差点扑到她身上。
    她看了一眼,恹恹地收回了视线,没一会儿,牵红走了过来,给她倒了盏茶水,抱怨道:“小姐,梅戴雪近来越发不听话了,方才扑蝴蝶还差点扑进水中。”
    “嗯……”姜榆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牵红又道:“也不知道它在玩什么,好不容易扑到了又给放了,继续去扑,还专逮着一只,方才我亲眼瞧着它扑死了一只又换另一只,回头又得弄得脏兮兮的……”
    姜榆原本还在想着今日的事情,听及此,忽地灵光一闪,刹那间思绪如朝阳破云而出,种种疑惑在那一瞬间豁然开朗。
    她来不及深思,腾地站起,急道:“快、快去找明夜!”
    不顾牵红的惊诧快步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按住狂跳的心口喊护卫,道:“快去护着明夜,再去找旗哥,让他也去找明夜,快去!”
    护卫应声而去,她自己也没停歇,吩咐丫鬟去备马车,自己提着裙角往外跑。
    孟氏自丧夫之后,先是被嬷嬷威胁了数年,几近崩溃时嬷嬷意外身亡。
    原本事情该就此结束的,可是又冒出了个乔海,打着周明夜的主意,隔了一段时日就上门来刺激她母女一下。
    现在乔海的事情刚被解决,人就死了,人头与明昌侯的玉佩一起送来给孟氏。
    方才牵红埋怨梅戴雪的话,让姜榆想起了孟氏与周明夜的遭遇,这几桩事被并列在姜榆脑中,让她觉得周明夜母女俩就像是被猫儿捉到的那只老鼠、那只蝴蝶,被捉住,被放开,不断地被人耍弄着。
    乔海为什么会丧命呢?因为他已经不能够再影响到这母女俩了。
    他最后的价值,就是那颗用来恐吓孟氏的人头。
    而孟氏这边出了事,周明夜能安然无恙吗?
    姜榆疾步走着,心中所想甚多,这偌大的明昌侯府,她母女二人无依无靠,连个衷仆都没有,当真能把周明夜的女儿身一藏就是二十余年吗?
    若她所猜没错,周老夫人怕是早就知晓些事了,不然今日也不会让人来阻拦姜榆了。
    她既知晓周明夜身世,那必然也知道自己与周明夜的婚事是假,这么多年却从未拆穿。
    姜榆忍不住打了个颤,到了府门口,她已气喘吁吁。
    护卫牵着马车候着,姜榆喘了几息,要上马车时听见了牵红跟来的脚步声,回头望了一眼。
    古朴沉重的宅邸犹如一座高高矗立着的大山,居高临下地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姜榆回望片刻,咬着牙扭头上了马车。
    她知道,在她背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
    这双眼睛暗中盯了孟氏与周明夜二十余年,如今也正盯着她。
    第54章 安慰
    姜榆急得汗水沁湿了两侧鬓发, 跟着她一起上了马车的牵红给她擦着汗,不解道:“姑爷不是跟和修表少爷一起去的吗,再说了咱们好歹是侯府, 谁敢不长眼伤了姑爷?”
    “不知道, 我感觉不太好……”姜榆按着心口深吸气, 心神并未得到丝毫缓解, 烦躁地掀开帘子想透透气。
    街道上正是热闹时候,行人摊贩摩肩接踵,马车根本行驶不了多快。
    姜榆越来越急,好不容易出了这条街,马车忽地转了个弯, 驶向一旁的偏僻巷子。
    她正欲掀帘问清楚,马车已停,车帘被人掀开,林旗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姜榆乍见到他,惊怕与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她表现得很冷静,可到底是个娇养在深闺的姑娘家, 别说死人了, 就是血水都没怎么见过, 现在那可不是死人, 而是一颗人头, 冒着淋淋血水,就在她跟前,在她房间里, 差点直接暴露在她眼前。
    更不用说, 还有明昌侯府那森然的眼睛了。
    姜榆听姜夫人说了不少后宅的事情, 但长这么大第一回 遇上,心慌得坐立难安,她害怕自己也被人盯着,又惦记着周明夜会不会出事。
    此时见了林旗,情绪宛若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与泪水一道奔涌而出。
    一旁的牵红见到林旗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再眼睁睁看着姜榆朝着林旗伸手,被他牵住拽入怀中,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直到姜榆被抱下了马车,她才恍然回神,掀着帘子想喊又怕被人听见,不能坏了姜榆的名声。
    “小姐……”她低喊了一声。
    姜榆正被抱上另一辆马车,攀着林旗的肩膀啜泣了一声,闻声抬头冲她摆首。
    牵红无法,只能看着她被林旗抱进马车,车帘一落,隔绝了她的视线,然后车夫马鞭一扬,马儿哒哒几步,拖着马车驶出了小巷。
    新换的这辆马车,比姜榆那辆宽敞多了,脚边摆着两盆冰,把车厢内弄得凉凉的,总算让姜榆的汗止住了。
    她搂着林旗的脖子,呜呜哭个不停,林旗正要说话,她忽地抬头,带着哭腔道:“我不是让你去找明夜吗?”
    “我让人去了,保证她平安无事。”林旗道。
    他用手掌擦着姜榆脸上的泪,温声道:“我总要先确认你没事才行。吓坏了是不是?”
    “嗯——”姜榆委屈巴巴应着,往他胸口一靠,语无伦次道,“我才知道原来那侯府里有疯子,明明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却不揭穿,要把人放在掌心耍弄……”
    “要么是老夫人,要么是周二爷,除了他俩没有别人了,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姜榆恼得骂个不停,林旗听她说着,附和着点头。
    等姜榆的情绪缓和过来,他才道:“什么事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明夜……”姜榆混沌中说了几个字,急忙打住,她可是答应了周明夜不会暴露她的秘密。
    姜榆抿着嘴,被打湿了的眼睫颤动着,道:“不能告诉你。”
    她的样子太可怜,让林旗不忍心逼问,凝望了姜榆片刻,低下头来亲了亲她眼睫,然后抱紧了她。
    无声地安慰了片刻,姜榆缓过来了,枕着他胸口闷闷道:“你来侯府这几次,早就被人发现了。”
    林旗回忆了片刻,笃定道:“没人发现,我确信。”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去找姜榆,他都不会去破坏姜榆的名声,每次去都很谨慎,是把姜榆放在第一位的。
    但姜榆心思玲珑,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有缘由的。林旗又问:“为什么这么说?”
    姜榆坐在他腿上,两手搂住他脖子搭在他后颈,没回他,在心里将所有的事情都理了一遍,才吸吸鼻子,把除却周明夜女儿身之外的事情,一一与他说了一遍。
    从嬷嬷到乔海,还有今日的事情。
    说完,两人具是沉默,少顷,林旗道:“原来如此。”
    当初有人冲着姜榆而去,先是想要毁了她的名声,再是放暗箭,都是想要她的性命。
    最开始姜榆以为是林旗无意得罪了什么人,后来察觉是明昌侯府有异,直到此刻,她才真的明白了,她其实是遭遇了无妄之灾。
    她在明昌侯府三年,都平平安安,林旗一回来她就有了生命危险,是因为她与林旗定过亲的事所有人都知晓。
    幕后作怪的人一直都知道周明夜是女儿身,也知道她与周明夜的婚事有名无实。
    之前不理会,是因为姜榆一个女儿家救不了周明夜,在林旗功成名就回京之后对姜榆动手,是怕她向林旗求助。
    周明夜与姜榆是假成亲,这事一试便知,难保林旗不会动心。
    但若是姜榆死了,周明夜对林旗而言,就是彻底的夺妻之仇。
    周明夜绝不会相信林旗,更不会主动告知他自己的身世,如此,便斩断了对外唯一的求救途径,重新回到了明昌侯府的囹圄中。
    姜榆与林旗落水后独处了好几日,在幕后人看来,是该说的都说了,手心里逗趣的玩物将要飞了,那不如直接解决了,于是孟氏就遭遇了今日的事情,而周明夜也必将有生命危险。
    “气死我了!”姜榆一想着她竟然被人耍了这么久,气得直咬牙。
    林旗听她说得遮掩,但隐约听懂了,道:“那就打回去。”
    姜榆睁大眼看他,“怎么打啊?连对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那就当他们全都是。”林旗沉声道,“不需要证据,直接全部解决掉。”
    明昌侯府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主子,能支使得了丫鬟下人的,更是寥寥无几。
    姜榆听他是要无差别暴力制裁的意思,惊诧极了,思索了会儿,竟然觉得挺有道理。
    明昌侯府现在没有爵位,又不受太后待见,还与温国公府不对付,林旗要是在这时候为难它,当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不用说暗中动用武力了。
    有了他这句话,姜榆心中安定了下来,退开一段距离细细打量他一会儿,道:“我说的这些可全都是我的猜测,没有一点儿证据,你不是最正直最君子的吗,不讲究那些啦?”
    林旗听出她话里暗含的挤兑,神色不变道:“近墨者黑。”
    姜榆一听就恼了,瞪他一眼,道:“你说谁黑?”
    “谁离我近就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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