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铭礼道:“我很担心啊。”
    但是担心没有用。
    许清和捏着瓷勺搅拌咖啡,视线渐渐放空,“我也很担心。我有预感,他会输。”
    程铭礼狂喜。
    这就是,鸣谦会赢?
    太好了。
    许清和没有瞧见程铭礼毫不掩饰的喜意,他继续搅拌咖啡,诉说自己的心事,“其实我该知足的,我这痛苦且短暂的一生,能有他相伴着走最后一程,我应该心无遗憾。”
    “之前我还担心,我死后会有旁的男人占据他身边位置,做我对他做的事,现在我不担心了。他输了,我死了,我死后,他也会陪我一起下黄泉。”
    “‘生同衾死同穴’,不愧是花国最大的浪漫,果然让人很安心。”
    程铭礼一开始还不屑听着,听着听着,感觉不太对,这种爱情观,是不是太恐怖了?
    哪有自己死了,也要拖着伴侣一起死的?
    不该担心自己死了,对方孤零零的一人活在世上,有多难过,希望他忘了自己,碰上另一个能让他开心的人吗?
    不过,套在解鸣谦身上,一想到自己死了,解鸣谦身边立马有新的男人站在他身边,亲吻他,拥抱他,两人并肩而立,旁人都夸他俩男才男貌,天生一对。
    麻蛋,破防了。
    程铭礼抹了一把脸。
    不行,他得活着,活得长长久久,至少得比解鸣谦活得长一点,送走解鸣谦后,他再走。
    不然,他真的没法接受,解鸣谦身边站着除他之外的人。
    对了,鸣谦也得长长久久活着,最好只比他早咽气半分钟。
    程铭礼低头,又以解鸣谦的名义,让人做慈善。
    功德功德,给鸣谦攒功德。
    “……我知道,鸿飞一开始接近我,是因为我的命格于他有用,但没关系,我知道他别有用心,因为我接近他,也是别有用心。”
    许清和开口,“我知道许仲鸣喜欢他,许一鸣敬重他,所以我抢走了他,他成为我的炫耀资本。”
    他抬头,望向程铭礼,笑道:“很可笑吧,别有算计的开始,结果走到现在,却拥有最浪漫的结局。”
    ‘死生挈阔,与子成说’。
    程铭礼很想搭腔。
    他和鸣谦一开始,也是虚情假意啊。
    他贪鸣谦的色,鸣谦贪他的命格,但到现在,他俩也这么好呀。
    不要看开头,要看过程,看结局。
    再差劲的开头,只是两人相爱的契机。
    但程铭礼憋住了。
    他不和心肠恶毒的人说窝心话。
    也是因为程铭礼强行憋住,使他的面色有些怪异,瞧在许清和眼底,就是在嘲讽他俩的爱情。
    他将瓷勺往咖啡里一丢,直视程铭礼:“你不信我?”
    “明明我心脏病死,他挖走我心脏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却违背他师父的命令,用巫术给我续命,他宁愿背上因果和罪孽,也只愿意我活。”
    “我明明一开始对他全是假意,但到了现在,我可以为他付出这条命。”
    “我俩只是想在一起,怎么就那么难?明明我俩也没杀人。”
    苍天为什么这么不公?
    程铭礼盯着许清和的咖啡,因许清和的动作,那洁白的瓷勺和杯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而杯里的咖啡,也因为这动静溅落在贝壳桌子上,在纯白无瑕的贝壳上,玷污出一点印子。
    就像是许清和和关鸿飞的爱情,看似深情不负,生死不离,甜蜜无比,但细细掰开,却是黑色的,里边流动的,满满的都是黑色的血液。
    不值得歌颂,更不值得提倡,充满令人作呕的恶臭。
    程铭礼再次觉得,自己不搭腔是对的。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我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世上那么多人能活,凭什么我不能活?而且,我也没杀人,没作恶,难道旁人本性为恶,也要怪在我身上?”
    “你们不该怪许南建和薛珠的基因太过恶臭,养出那个丧心病狂的儿子?”
    许清和低喃,“许仲鸣若非本性为恶,谁能逼他作恶?”
    程铭礼暗道,许仲鸣不是好东西,你也不多良善,许家真是,根子烂透了,没一个好的。
    许清和见程铭礼不搭腔,觉得好没意思。
    他眼珠子动了动,望向静室方向,忽然开口,“解鸣谦有没有在你身上设下保护术法?你说我对你出手,会不会影响到解鸣谦?”
    程铭礼瞳仁张大。
    你认真的?
    许清和眼底闪过疯狂,“既然我遵纪守法,也逃不了死的命运,我为什么还要遵纪守法?我只想活着。”
    他忽然拔-出槍,对着程铭礼砰砰砰地开可几槍。
    整个过程,快得让程铭礼没能反应过来,就这么木愣愣的望着黑黝黝的槍口对准他,又盯着子弹打了过来。
    子弹即将靠近程铭礼时,像是撞到一个无形的罩子,又四处迸溅反弹了回去,掉落到地上,发出咻咻咻地破空声。
    许清和被槍的后坐力撞得身形不稳,摔倒在躺椅上,被他抓在手里的枪-口,冒着白烟。
    他甩了甩手腕,又重新坐直身体,满是遗憾。
    就知道打不中。
    见程铭礼双眼发直,嘲笑道:“不会吧,程家二少胆子这么小的,这点玩笑都禁不住?也不知道解鸣谦瞧上你什么了,瞧上你外强中干,还是瞧上你胆小如鼠?”
    我他-妈!
    程铭礼终于反应过来,盯着许清和满是厌恶。
    这个疯子。
    他不愿在这疯子面前露怯,强撑着腿软坐直身子,腰背挺直。
    他一边深呼吸压下心头快跳,一边慢吞吞地开口,“他瞧上我善良。倒是你,关鸿飞自己就是杀亲爹的货,瞧中你,估计是瞧中你的黑心肝。”
    他视线落到许清和的心脏上,“等你死后,我会挖出你心脏瞧一瞧,看看它是不是黑色的。如果不是,你俩就不是天生一对,我会将你俩分开安葬的。”
    哼哼,还想死同穴,想得美!
    许清和面色的笑容落下,盯着程铭礼,又拿槍指着他额心。
    程铭礼低头,慢吞吞得喝茶,哪怕头皮发麻,面上也云淡风轻,连喝茶吃点心动作,也无比优雅从容。
    许清和知道杀不了程铭礼,也没法给解鸣谦造成麻烦,收回槍,又重新搅拌咖啡。
    一时间,花园无比静谧。
    静室。
    解鸣谦坐在地上,望着对面趴在地上口吐鲜血的关鸿飞,道:“你输了。”
    他跟着关鸿飞来到静室,两人同时朝对方出手,开始斗法。
    玄术师的斗法,不仅仅斗术法,更斗身法,靠近,朝对方出手,出手的同时,手夹符箓,或者口念咒语,一旦谁身法慢上半拍,就会被对方一拳击中,并中上术法。
    解鸣谦练的是童子功,便算3到10岁,只要身体扛得住,他对武术就没放松过,抬腿、鸟击、蝎子摆尾、猿猴跳跃……
    解鸣谦一一招架关鸿飞的攻击,并时刻默念因果咒术,以因果攻击。
    关鸿飞是巫师,学得最好的是请神,无形神灵会随他意念攻击。对此,只能靠听风辩位,以及身体本能。
    解鸣谦一开始猝不及防下,也吃了点小亏,然一旦熟悉关鸿飞的攻击,再躲开便不难。
    毕竟,所谓神灵说白了,其实是元气造物,就如黄纸输入元气能飞一般,只要对元气足够熟悉,便能捕捉到动静。
    至于暗处藏着的巫蛊?
    还未靠近他身,先被他挂在身上的朱砂香囊杀死。
    也是因此,解鸣谦在摸清关鸿飞的攻击路数后,迅速找到他的破绽,将因果术拍到身上。
    至于关鸿飞藏在最后的杀手锏,被替身木挡住——得知解鸣谦要前往国外和巫师斗法,他叔爷爷将自己一直养在身边的替身木转赠给解鸣谦。
    关鸿飞盯着解鸣谦,不敢相信自己败落得这么快。
    在他预想中,解鸣谦实力比不上他,加上静室有阵法,他攻击暗藏蛊虫,以及他师父留给他的法器,解鸣谦再怎么逆天,也得折在这儿。
    叶有则,一个他师父也忌惮的人物,花国实力最强的天师,他的徒弟,值得谨慎对待。
    但他已经足够谨慎,也拿出自己全力,甚至还用上了他师父给他的保命之物,就这样,连伤都没伤到他?
    阵法拦不住他,他有所预料,毕竟,算师大多精通阵法,但为什么神灵攻击,以及出其不意的蛊虫攻击,也伤不到他?
    关鸿飞瞪着解鸣谦,愤懑怨怒。
    他不服。
    是解鸣谦用了鲁班家的替身娃娃,这根本不是算师一脉的手段。
    他手指动了动,努力想直起身,但因为身上因果反噬,七窍流血,他拿不出半点力气。
    解鸣谦在旁瞧了片刻,上前抚上他的脉搏,确定他在因果反噬下,没几天好活后,才收回手。
    为了确保万一,他还是打算将关鸿飞废掉。
    他将关鸿飞翻个身,手搁在他腹部。
    关鸿飞意识到解鸣谦想要做什么,面上终于露出惊恐之色,他色厉内荏道:“你敢,你知不知道我师父是谁?”
    解鸣谦掌心灌注元气,问:“你师父是谁?”
    “啊——”丹田被毁的疼痛,让关鸿飞惨叫出声,他瞪着解鸣谦,目眦欲裂,“我师父是梅玉山,他有个哥哥叫梅玉衡,我师伯是个天师。”
    “你会不得好死,解鸣谦,你听到了吗?你会不得好死!”
    解鸣谦收回手,朝关鸿飞笑道:“多谢提醒,我会小心他俩的。”
    关鸿飞怒气一滞,滞过之后,是更大的怒火与惶恐,解鸣谦不怕他威胁,他不怕他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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