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铁钉递给奴婢。”她吩咐。
    裴沅祯只?好起身,从地上的木匣子里找了一根铁钉递过去。
    却不想被沈栀栀数落:“叫你拿铁钉你就只?拿铁钉,铁锤不拿吗?”
    “......”
    裴沅祯又?弯腰选了把小?铁锤给她。
    沈栀栀接过后,用两块木条将?干草两面?夹住,然后以铁钉固定。
    她许是鲜少?干这样的活,敲锤时小?心翼翼,却每一下?都砸得十分?用力。
    裴沅祯见?她一锤一锤地砸,真怕她一不小?心把自己砸出血。
    他跃上矮墙,坐在?她对面?:“我来。”
    “公子会?”
    裴沅祯被她三分?怀疑七分?嫌弃的眼神一激,莫名?就起了点?不服输的心思。
    “有什么是我不会的?即便不会,只?需摸索一二就懂。”
    “哦。”沈栀栀心想也是。
    但没多久,她失望了。眼看裴沅祯将?铁钉越砸越歪,她啧啧两声:“也不怎么样嘛,公子尽吹牛。”
    “......”
    裴沅祯眸子幽幽:“你胆子肥了?”
    沈栀栀才不怕他,瞪过去:“分?明就是,还不让奴婢说了?”
    “你还敢瞪我?”
    “哪有!奴婢眼睛大!”
    沈栀栀夺过小?锤,满脸嫌弃他中看不中用。
    裴沅祯闷了会,只?好搬出杀手锏:“还敢顶撞我,看来这个月的月钱是不想......”
    “好好好给你!都给你!”沈栀栀立即把小?锤递过去,忙言不由衷安抚:“公子聪慧,天底下?有什么事能难倒公子呢。奴婢适才有眼无珠,公子莫要跟奴婢这么个小?小?的婢女计较嗷!”
    “........”
    .
    几人忙到傍晚,在?晚霞落入地平线后,村里总算迎来了好消息。
    官府来发粮了,粮食是宁珲亲自送过来的,一同来的还有位年轻的大夫。
    “公子,奚神医和尤姑娘已经到了南屏镇,一切事情都按公子的计划在?进行。”他说:“属下?今日先把米粮发给乡亲们?,明日再?去镇里雇人来修葺屋舍。”
    裴沅祯点?头:“荷县上下?都在?忙碌,恐怕顾及不到这里。你带人去附近查看水源,务必将?可饮用水源保护好,以免引起痢疾。”
    “是。”宁珲领命。
    少?顷,他问:“公子可要现在?回客栈?属下?派人护送。”
    “不必,去镇里借宿便可。”
    宁珲点?头,随后带着人去忙了,留下?两个官兵。
    官兵挨家挨户敲锣喊人,没过多久,在?村口聚集了许多村民。众人听说官府来发粮,纷纷下?跪痛哭感谢。
    沈栀栀见?这一幕心里酸楚,她站在?米袋旁,逐一给村民发粮。
    如此,一直忙到夜色擦黑,才匆匆用了些干粮当晚饭,随裴沅祯回小?镇。
    许是累了一整天,她很疲惫,一上车就睡着了。
    裴沅祯也怠倦,坐在?一旁阖眼歇息,心里却还在?想荷县的事。
    月色朦胧,乡村的小?道并不平坦,马车晃晃悠悠。
    不知?过了多久,裴沅祯觉得腿上突然一沉。
    他睁开眼,就看见?个黑漆漆的脑袋靠在?他大腿上。
    沈栀栀歪着头,睡得实沉。随着车身摇晃,她的头也轻轻摇晃。
    裴沅祯半边身子僵硬——
    “沈栀栀?”他轻唤。
    沈栀栀没醒。
    “沈栀栀?”他又?唤了声。
    这回沈栀栀有了点?动静,却是嘟哝了句:“别吵!”
    “......”
    他僵硬了许久,无奈之下?抬手虚虚地扶住沈栀栀肩膀,怕她这么晃着晃着栽下?去。
    如此一来,他却是彻底睡不着了,连之前的事也难以再?静心思考。
    他呼出口气,缓缓靠向车壁。
    车外,车轮吱呀吱呀转动,马蹄阵阵。而车内,十分?安静,安静得连沈栀栀的呼吸他都能听得清晰。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轻盈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钻进了他的身体,烫在?皮肤上。
    微痒!
    渐渐地,那股痒意从大腿扩散,仿佛串流到了全身。
    裴沅祯还从未有过这般煎熬,几乎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那阵奇异的酥麻。
    他闭上眼睛,努力默诵经文,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如此,才能稍稍舒坦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下?来。
    沈栀栀触不及防,“咚”地滚到地上。
    她睁开眼,茫然而疑惑地望向裴沅祯。见?他保持着抬手的姿势,且神色错愕。
    顿时不满:“公子为何推奴婢?撞得奴婢骨头疼呢。”
    “?”
    “......”
    第40章
    沈栀栀说完话, 侍卫在外头禀报:“公子,孟大人派人来求见。”
    裴沅祯拉开车门:“这么晚了,孟钦德有何事?”
    那人翻身下马, 行了一礼:“公子, 今晚孟大人带人去查看?水坝,发现水坝决堤有可疑之处,特地派属下来请公子。”
    裴沅祯眯了眯眼, 吩咐车夫:“掉头回去。”
    “是。”
    .
    一行人又匆忙赶往榆水村附近的堤坝,到?地方时已经?是亥时。
    沈栀栀下车不住打哈欠, 裴沅祯转头瞥了她一眼, 没说话。
    另一头,孟钦德见到?他们,立即走?过来。
    “公子,”他说:“下官傍晚带人来查看?水坝, 起初还看?不出什?么,后来派人下水搜寻了番,发现许多可疑之处。”
    裴沅祯走?上断裂的堤坝,目光望向粼粼河面。
    “什?么可疑之处?”他问。
    “公子请看?这边。”孟钦德指着断裂的地方, 说:“若是河坝经?久未修而损坏,这裂痕必定留下岁月的痕迹。可公子仔细看?,裂痕干干净净并无污垢, 像是被人强行分开。”
    “还有这个。”孟钦德捡起旁边碎裂的小石:“若是水流汹涌而冲断, 不可能有这么多碎石。”
    裴沅祯凝眉:“你怀疑有人故意毁堤?”
    “不是怀疑, 而是确定。”孟钦德道:“才不久下官派人下水查看?, 公子猜下官发现了什?么?”
    他挥手让人把东西拿过来。
    当看?清那些东西是战场上作战的火药时, 裴沅祯瞳孔猛地一震。
    “公子,火药乃军营机密, 民间又岂会轻易获得?”孟钦德面容凝重:“想必军中有人勾结岱梁,故意炸毁堤坝泄洪。”
    说完,他后退行了一礼:“此事事关重大,下官不敢决策。”
    裴沅祯负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玉扳指。风声猎猎,他整个人融进朦胧夜色中,浑身散发着寒气?。
    沈栀栀站在堤坝下等待。虽不知他在想什?么,但清楚,裴沅祯此刻必定怒不可遏。
    孟钦德也沉默不敢再?言,实际上他心底有许多猜测。
    整个荷县、乃至岱梁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可为何有人不顾数万苍生?也要冒险作恶?
    原因无非还是在去年颁布的“改田种桑”政令上。朝廷要改田种桑,可百姓手上早无农田,岱梁大多百姓已沦为佃农。若是改了,岂不就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动利益恐怕还不算,从田地兼并中查出岱梁的腐败才是那些人真正惧怕的原因。
    是以,全力阻止政令是其一。
    另外就是......
    孟钦德觑了觑裴沅祯的背影。
    这么个年纪轻轻的人便?位居内阁首辅,权势滔天,众人既畏惧他的权势又嫉妒他的权势。
    朝堂波云诡谲,想把他拉下马的人定然不少,那么从岱梁做文章便?是最?好的契机。
    空气?沉默良久,裴沅祯缓缓转身。
    他目光冷厉,视线所过之处仿佛结了层冰,让人靠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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