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沸反盈天地讨论起来。
    “三十年了吧……”老者喃喃自语,“我就说这事当年做的不厚道,报应来了吧?嘿。”
    “三十年前,”凌九微淡漠的声音响起,不大,却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堂内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泰然自若的白衣公子身上,“幽渚司氏司銮夫妇诞生其长子,司芝兰的兄长,司茕。”
    “司氏长子不是司芝兰?”立刻有人提出疑问,“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长子?”
    “是啊,我也一直以为司芝兰是长子。”
    凌九微不理会,犹自说下去,“司茕降生当夜,荧惑与辰星遇,现血月,百年大凶之兆,天降灾星,为祸修真界,惊动各世家。当时以云虚凌氏凌双亓道长,鹿鸣封氏家主封昭,砚池林氏林子易,梅林方氏方陶为首,逼迫司銮交出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焚于天刑台以平天怒。”
    徐泗静静地听着,脑中掀起一轮又一轮的惊涛骇浪。
    “焚了?”有人多嘴问了一句。
    凌九微拇指碾着食指关节,点头。
    这段辛秘往事还是当年司芝兰与他交好时一次酒醉无意中吐露,等其清醒过来时,凌九微再问,他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一问三不知了,而不知为何,凌九微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堂上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静得掉针可闻,这些方才还吵吵嚷嚷着要揪出凶手的家主一脸吃了哑炮的表情,原本以为自己是备受荼毒的受害者,突然摇身一变,发现自己是加害者,而现在只是之前的受害者复仇来了?角色转变太快,他们一时缓不过来。
    “难不成,是那个孩子的亡灵回来报仇了?”封御哆嗦着手爱抚他的小胡子,“那……那五年前幽渚司氏被灭,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不不不,他是司氏人,为何要嫁祸自己家门?”话一说完,他自己摇头否定。
    “实不相瞒,当年的事在下也略知一二。”一位斯文柔弱的男子站了起来,徐泗定睛一瞧,呦呵,安无恙。
    “当年鄙人父亲只是一名可有可无的旁观者,看得却比一般人清楚多了。”安无恙刷地一下打开手中折扇,这架势像是要唱一出绝世好戏,“幽渚司氏当时的家主司銮亦是个贪生怕死之辈,面对其他家主的劝说与威胁,不顾夫人百般阻挠,毫不犹豫地交出了司茕。只从这一点,想必司茕也恨上了幽渚司氏。而且……当年被焚的婴儿,亦非司茕本人。”
    “什么?你说司茕没死?”
    安无恙莞尔一笑,“非但没死,修为怕是比在座的都要高。”
    “你到底是谁?从哪里得知这些?”徐泗却开始质疑这个安无恙的真实身份,不是很奇怪吗?知道得这么多,怎么还没死?
    经徐泗一提醒,众人也回过味来,看向安无恙的眼神多了些敌意和防备。
    “当年被焚烧的婴孩乃我安家长子,狸猫换太子这种伎俩,司銮夫人安芷佩可是运用得如鱼得水。哦,对了,安芷佩乃在下姑母。”安无恙丝毫不见怯色,尽管他说出的话分分钟可能丢命,“司茕被司家遗弃后,一度寄养在我维扬安氏。”
    锃锃锃,所有人的佩剑出窍,直指养虎为患的安无恙。
    大山崩于前,安无恙不为所动,连摇折扇的幅度都没有丝毫变化,“各位道友别激动嘛,反正今日大家都是要死的,何必急于一时?”
    堂内瞬间人心惶惶起来,这些平日不可一世的家主忍不住在心里拿自己和那些惨死天刑台的前辈相比,一比较,越发惊惶。
    “哼,你以为那小子会让维扬安氏苟活?”角落里的老者一拂遮住脸的乱发,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老眼,“别忘了,安芷佩死后,安氏是如何待他如犬豕,任其流落街头的!”
    “是……是璇玑道长!”满堂惊呼。
    徐泗:“……”老头子你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一眼就看出来!
    安无恙冷笑一声,“那是我父亲做下的歹事,与我何干?”
    “他若是那种只杀相关人士,不迁怒他人之人,幽渚司氏与云虚凌氏何以被灭满门?”璇玑子老态龙钟地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朝空气暴喝一声,“不肖徒儿还不快快滚出来!”
    这回连徐泗都震惊了。
    不肖徒儿?这四个字在脑海里逡巡一个周天,最后定在了模模糊糊的金牧典三个字上,璇玑子之前那个说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徒弟?司篁的亲大哥兼仇人?凌九微的同门师兄?凌竹隐的师伯?
    这关系真够错综复杂的……
    “师父,许久未见。”门口现出一个少年身形。
    方飞絮柔荑攥紧了太师椅扶手,惊呼一声,“三弟!”扶手应声断裂。
    第86章 抓到一个修仙的22
    徐泗看到门外的少年, 垂剑而立, 浓重的黑气翻滚萦绕着整个身躯, 他一点都不惊讶。适才一路跟着他走过来时,徐泗就察觉出一些诡异的地方。
    比方说, 早就过了在泥塘里打滚嬉闹的年纪, 堂堂方三公子身上为何仍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土腥气?比方说,那只自始至终藏在袖子里,不肯露出来的左手上有什么玄机?再比方说, 听到自己状似无意复仇的话语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诧异与鄙弃, 好像在看一个懦弱无能之辈……徐泗当时心想, 要么他方飞叶本就是一介身负重重见不得光的秘密还很有个性之人,要么就是……此方飞叶非彼方飞叶。
    “方家主,此人不是胞弟。”凌九微出言提醒, “司茕不知学会了何等秘技,夺活人生舍轻而易举。”
    方飞絮一派矜贵高冷的面上出现一丝裂缝, 放大了的瞳孔一瞬不瞬地攫住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 喃喃自语:“我竟未曾看出来。”
    众人都已经进入一级警戒状态,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了颇有压力的精神实质, 威压在所有人的头顶,大家心里都再清楚明白不过,这是鱼死网破的存亡关头。堂内活像一只挤满了易爆物品的炸药桶, 一丝半点的火星都能瞬间引爆全场。
    “哼哼哼~~”门口那人剑尖指地画着圈,发出及其愉悦的的轻哼,纤细的嗓音吐出的话令人不寒而栗, 他说:“一个一个慢慢来。”
    一串随性慵懒的口哨音响起,众人还在茫然之际,四周传来接二连三的闷哼声,压抑着痛苦溢出口腔,惊讶地望过去,满堂平日里衣冠楚楚冠冕堂皇的家主们此刻全成了缩头乌龟。徐泗抓住一个离他最近抱头打滚的修士,触摸到其头顶被头发覆盖处,颅上三处大穴赫然皆有硬物,徐泗心头一跳,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个位置……
    少年的衣袂在黑气中上下翻滚,遮挡住面貌的黑雾散开,露出一双微带笑意的月牙眼,“你们不是一直好奇,是谁杀了你们那些门中前辈吗?”
    “我可没亲自动手……”他拈起两侧垂下的鬓发,卷了卷。
    抱头呻吟的人几乎同时停止了动作,似乎暂时忘了疼,眼眶里惊遽的黑色瞳仁在剧烈颤动。
    “什……什么意思!”一位看上去不过刚及弱冠的年轻人出离愤怒,咆哮而起,挥舞着手中的大刀胆大包天地逼近司茕,边走边摇晃,“说!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
    “这位是……”司茕眯起眼睛打量一番,恍然,“哦~原来是砚池林氏家的公子。”
    他一抿唇,目光像是淬了毒的银针射向这位举步维艰的年轻人,“如何?亲手送自己老父亲上西天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快?”
    年轻人忽然瞪大了眼睛,支撑不住,双膝卸了力,扑通一声跪倒,“你你你……卑鄙无耻,一派胡言!我怎么可能会……怎么可能……”
    “当心!”徐泗瞥到司茕上唇微微翘起一个弧度,随即出言提醒。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声急促的哨音,年轻人出手及其快准狠地抬起手中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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