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个纪妄,从来都是为了迎合他的心意而生的。
    一切违和之处都有了解释,林言打起精神,看见纪妄苍白的脸色,拍拍他的胳膊,让他枕在自己肩膀上休息。
    “陈叔说还得一会儿才能走,你先睡会儿,哥。”
    纪妄点头,两条胳膊圈着他的腰,侧身靠了过来。
    这样温驯乖巧的睡姿,是纪妄独有的。
    林言又愣了愣,许久,才试探性地摸了摸纪妄的头发,埋在他脖颈处的alpha敏觉的抬起眼眸,眸色乌沉漠然,犹如夜色下静谧的海。
    林言收回手,指尖捻了捻,纪妄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偏过头,鼻尖低到林言耳边,呼着温热而匀长的气息,淡淡的说:“言言,我还是我。”
    “别怕我。”
    林言一愣,乖乖点下头:“……哦。”
    眼里含了些笑,纪妄压低声音,更轻的说:“还喜欢我吗?”
    林言耳朵浮起红,后背也感到发麻,觉得这种时候说这个有点不合时宜,远方陈国文已经若有若无的看了他们好几眼了。
    “回去再说,”他匆匆摁下纪妄的头,强迫他赶紧睡觉,“睡吧睡吧!”
    纪妄喉中溢出一声笑,顺从道:“嗯,睡觉。”
    ……
    这一觉最终也没有睡成。
    警察局外风驰电掣的驶过来长长一串车队,足有七八辆黑色奔驰,最前面的保时捷上走下来一男一女,夜色使他们脸上多了些疲惫。
    女人穿着优雅得体的白色长裙,外罩羊毛披肩,脖颈处戴着珍珠白项链,男人同样一身西装,气势沉稳,只是紧蹙的眉心让他看起来不好接近。
    高跟鞋一步一步踏上警局的台阶。
    纪母高傲的目光在触及到纪妄的瞬间,缓缓变沉。
    “纪妄,”抚着披肩,她走到正在跟林言一起吃面包的纪妄面前,垂眸打量着这个自己从小便费尽心思养废的儿子,涂着红色蔻丹的指尖紧的发白,语气却如常:“跟我们回去。”
    “纪家养了你十八年,没教过你狼心狗肺这个词。”
    在纪妄面前,她永远居高临下,肆意打压着这个弱小的、从小小孩童长大的孩子。小时候的纪妄乖巧懂事,永远会安静的叫她‘妈妈‘,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对纪妄的掌控力便一点点减弱。
    那个预计会被她养的懦弱、无主见、优柔寡断的孩子,在离开京城期间,狠狠给了她一刀,捅得鲜血淋漓。
    “关于稳定剂的研究,是你提供给小年的,”她说得肯定,将这些时日日夜不停打探出的消息尽数说出,丝毫不管周围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你费尽心思让他知道这种药剂的存在,就是为了毁了他——纪妄,我真是小瞧了你。”
    每个字眼,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纪母再次冷漠的、高高在上的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们回去。”
    “回去后辅佐小年重振纪氏,我会对你做过的事既往不咎。”
    警局明亮的灯光洒在纪妄身上。
    alpha眼皮也不抬,一身黑衣,冷淡而散漫,抓着面包的五指瘦削修长,手背青筋凸起,苍白有力。
    他掰掉红豆面包中心的馅,递给小仓鼠般因为嘴里塞得太多暂时没法输出的林言,随意瞥了眼端着贵妇人姿态的纪母,淡淡道:“滚。”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语气像看见了两个神经病。
    纪母眸色一厉:“纪妄!”
    “喂,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林言挠挠耳朵,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接过纪妄递来的矿泉水喝了口,可算咽下面包,开始输出:“你们纪家充
    其量就是个镶金边的屎盆子,真以为谁都想来一口呢?”
    火速赶来支援的陈阿婆停下脚步,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刘阿婆拉住她,跟她看热闹似的站在一旁,还从警局里掏了把瓜子。
    纪母从未被人这般顶撞过,也没被人看过笑话,她脸色难看,冷冷斥责纪妄:“你都跟些什么人来往。”
    林言闲闲开口:“比不上纪年,跟好兄弟们放飞自我,全程直播,让全国人民免费看好戏。”
    纪母眼神一狠,纪年是她的逆鳞,她不允许任何人评价纪年的行为。
    “你是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跟我说话?”
    林言诧异:“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教出的儿子进局子了还挺骄傲,不会随了你俩吧?你俩也干过杀人犯法的事?”
    瞳孔骤然一缩,纪母下意识冷笑:“无知小儿。”
    不愿和林言交锋,纪母看向纪妄,从始至终,今天来这里她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护住纪年,二是带走纪妄。
    纪妄顶级alpha的能力足以给纪家带来无穷的利益。
    从五岁那年开始,她就力图将纪妄打造成纪年身边的一柄利刃,帮助他铲除一切威胁。
    只可惜纪年对纪妄实在厌恶,一点也不愿意接受这个名义上的哥哥;纪妄对纪年也感官淡淡,或者说,纪妄对纪家的所有人都没有感情。
    纪母实在没有办法,担心他翅膀硬了以后脱离纪家,于是默认纪年对他实施霸。凌,欺辱他,威胁他,让纪妄一辈子也爬不起来。
    万万没想到,如此周密的计划却被这个林言撕开一条口子,直接将纪氏推下泥潭,陷入两难境地。
    等带走了纪妄……
    这个林言,她也绝不会放过。
    纪母眼神阴狠。
    纪妄没错过她眼中这一瞬间的情绪,他眸色愈发沉冷,轻轻捏了捏林言的指尖,望向纪父。
    纪父年过四十,保养得当,比起盛气凌人的纪母,他更像个无奈的老好人,始终一副头疼的表情跟在纪母身后,安抚她:“阿媛,你不要这么颐指气使,小妄和小年都是我们的孩子。”
    “你闭嘴!”纪母道。
    纪父叹口气,如若一个好父亲,悄悄朝纪妄耸肩,语重心长的说:“小妄,你妈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跟我们回去吧,爸爸跟你道歉,好吗?”
    纪妄神情很淡,漫不经心的,继续看他们演戏。
    纪父纪母在外人面前如何表演,他已经看的厌烦了。
    林言也笑出了声,“你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真好。难怪是一家人,果然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啊!”
    感觉两个成语没有气势,林言捣捣纪妄,纪妄看他一眼,眼底划过一丝笑意,顺他的意,平静的替他补齐:“同流合污,臭味相同。”
    “……这么说不太好吧,”林言学着纪父的模样,叹口气,无奈的耸起肩,“其实我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啦,哥,你知道的。”
    纪妄静静看他表演,点下头,嗓音含着轻柔的笑:“嗯,我知道。”
    纪母的脸色难看至极,纪父也直起身,探究的打量起这个曾经从不多说一句话的儿子。
    他眯起眼睛,看向林言。
    很确定,这样不好的改变,是这个beta少年带给纪妄的。
    这个beta,当真是个灾星。
    污了纪年的名声,也改变了纪妄。
    如果有机会,纪父一定要抓住他,好好折磨泄愤。
    男人眼底的恶意掩饰的很好,林言挑眉,一击必中:“叔叔,你这么看我干吗?也想杀了我?”
    眼皮一跳,纪父顿时收拾好情绪,对一旁投来狐疑视线的警察们苦笑:“这小孩……说话真是没头没脑。”
    林言还没开口,见不得林言被说的陈阿婆先冷嗤一声。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这种衣冠禽兽我看多了。我们言言可不是胡说八道的人,警察,我建议你们好好查查这一家,儿子都敢聚众扰乱公共治安了,这俩爹妈也不是什么好货!”
    “你这个疯婆子胡说什么!”纪母厉喝。
    她自认为高贵的、良好的上等人教养,在陈阿婆说出这番话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气急败坏的径直往警察局内部走,不耐烦道:“我儿子在哪?我要见我儿子!”
    纪父快步跟上,脸色也不好看:“警官,你们警察局什么人都能进来吗?”
    “当然不是,”被问的小姑娘笑眼弯弯,礼貌的说:“狗也能进来的。”
    纪父眉心一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
    在他阴沉易怒的视线下,余光里有一道人影忽然起了身。
    新衣服由警局提供,纪妄穿着简单的常服,一身浓墨般的黑,因为失血过多而不得不微微弯下肩背,走到咨询台前,垂眸问道。
    “警官,如果有一个十年前的案子,我想翻案,需要准备什么?”
    第32章 校园文里的假少爷(32)
    这一刻, 不论是步履急促、踩着高跟鞋去找纪年的纪母,还是笑容慈和、友善的纪父,尽数转过头, 死死的盯着纪妄。
    那双眼里闪烁着震惊、惊恐以及难以置信。
    纪母的面色变得僵硬,抓着手提包的手一片惨白。
    咨询台前的询问仍在继续。
    记录员:“十年前的案子,需要确定一下有没有过诉讼期限1。”
    “十年前发生在京郊, 高架桥上一辆大货车酒驾致两人当场死亡,司机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
    咨询员:“七年有期徒刑?那诉讼期限是十年之内, 法院判决生效的具体时间是哪年哪月哪天?”
    “嗡”的一声, 耳鸣作响。
    纪母感觉天旋地转, 眼前的世界阵阵发黑。
    在她即将表现出异样时, 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她,她瞬间像找到了主心骨, 瞳孔紧颤的看了过去。
    “阿、阿朗,纪妄他……”
    “闭嘴!”
    纪父温和的笑容彻底消失,眼底布满阴鸷,沿着警署明亮刺目的光线,看着那个穿着一身黑、像个索命亡魂一样归来的少年,声音轻的仅有他和纪母两个人能听见。
    “……我们是安全的。”
    在他阴沉戒备的目光中,咨询台前的alpha似有所觉,稍稍掀起眼皮, 望了过来。那是一双不同于纪家人的眼睛,狭长、锐利,冷淡又漠然。
    从小小孩童成长到一米八出头的青年,青涩瘦削的骨骼随之延展生长, 纪妄就站在光线下, 即便受了伤, 血还在流,看他们的眼神也无任何温情的痕迹。
    “十年前,2000年11月15号。”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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