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片刻,谢缚辞饮下一盏冷茶。
    **
    姜沐璃被吴毓安排到东宫最僻静的凌秀院,此处常年荒凉空寂,平日里就连宫人都不会来。
    太子并没有明着说要如何处置姜沐璃,但亦没有下令杀了,想必还是要留着一命,但气头上又不想看她在他眼前乱晃。
    吴毓思忖了许久,便觉得凌秀院是最适合安置姜沐璃的地方,且此院落与太子的寝殿距离最为遥远。
    两名宫女一路搀扶着姜沐璃到了凌秀院的厢房,甫一踏入,满院干草枯树,院内石板地坑坑洼洼,无一处能入目的景致。
    进了房间,吴毓念在先前的交情上,便好意提醒姜沐璃。
    “阿璃姑娘来东宫也快要两个月了,想必多少也了解殿下的心思,殿下虽说对事对人皆秉公处理,漠然不动。但先前待阿璃姑娘那确实是没话说,这个阿璃姑娘心里头想必也清楚。”
    “殿下平生最痛恨欺瞒与背叛,这两样阿璃姑娘都占齐全了,加之……”
    她又是苏颜的女儿。
    有些事吴毓不方便说出口,便顿了一会,又道:“你先暂且在这安顿着,兴许待殿下气消了后,会留你一条活路。”
    姜沐璃垂眸,无声苦笑。
    “吴总管,还请问我的弟弟现在如何了?”
    姜沐璃算着时间,担心弟弟的癫痫之症恐怕要复发,先前备好的药想必在这一个月里已经服用完了。
    吴毓避不回答,“咱家不敢忤逆太子殿下,倘若阿璃姑娘还有机会见殿下一面,就自个儿问问吧。”
    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出了房门。
    厢房门外,还能听见吴毓在吩咐那两名宫女好好盯着姜沐璃,不准她走出房门半步。
    **
    凤仪宫,殿内熏香缭绕。
    崔继后慵懒地倚在榻上出神。
    昨日除夕宫宴,她回头后怎么想都觉着太子对那个红裙舞女过分关切了些。
    白日里又把何嬷嬷叫来,询问一番这才得知,那舞女竟就是上回从她凤仪宫完好无损回去的那丫头。
    崔继后越想越不对劲,清早就请了崔萱来凤仪宫。
    “萱儿,等太子生辰一过,本宫便会向陛下要道赐婚圣旨,定下婚期后,你也好尽快嫁入东宫。”
    崔萱心里一跳,问:“姑母为何如此急?可是表哥想要成亲了?”
    都是一家人,崔继后也不瞒着她外甥女,直言道:“瑾澜就是不着急,本宫才急。”
    听了这话,崔萱心里缓缓放松,嫣然笑道:“那萱儿也不急,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太子下个月便二十一了,放眼望去哪个男人像他这般年岁还没成婚?再者说,男人若是拖着久不成亲,也难以定下心来。你表哥每日忙着政务,几乎极少有休息的时间,早些成婚,也好让他定下来。”
    崔萱心里为难不已,虽说她很敬仰太子表哥,可认真来说,她与表哥实在不熟。
    表哥四岁时生母去世后,性子便十分孤僻冷沉,待人极其疏远,避不让任何人接近他。紧接着,没几年表哥又离开长安去了西北,这一去便又是好多年。
    即使回京那也是没留多久便离开,若不是两年前在战场受了重伤,为了养伤这才久居长安,恐怕太子表哥现在还不记得他这个表妹长何模样。
    再加之,她早已心有所属,若是可以,她只想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崔萱正思索着如何拒绝早日成婚的事,便听宫人来报,太子来了凤仪宫。
    作者有话说:
    太子:邵景那是什么狗屁称呼,恶心死了!
    马上还有二更喔……
    第26章 火气(二更)
    谢缚辞着暗紫蟒袍入殿, 衣袂飒飒翩飞,身形挺拔,撩袍向崔继后行礼。
    崔继后颔首,请他入座后, 开门见山道:“瑾澜来的正是时候, 正巧本宫也在同萱儿提成婚的事, 既如此,今儿正好定下来。”
    谢缚辞简单地抿了一口热茶,茶水入口醇香,却怎么都浇不灭心头那股燥意。
    从东宫走出来后, 他一路想了千万种折腾那个小骗子的方法。
    “瑾澜?”
    崔继后半晌听不到回应, 皱眉看他,却见他盯着空了的茶盏神思恍惚。
    谢缚辞眼睫一颤, 抬眸淡声道:“姨母,成婚一事, 我还是上回的意思,暂时延后。”
    崔萱一听,喜笑颜开地接话道:“没错,姑母, 成婚之事的确不可操之过急。”
    哪想崔继后脸色愈发难看,冷声道:“你们一个两个究竟是何意?瑾澜即将二十一,萱儿也满了十七, 都老大不小了, 还预备拖到何时?”
    谢缚辞蹙眉:“姨母究竟在担心什么?”
    崔继后冷冷看他,心说我担心什么, 你不清楚?
    最后看在崔萱在场, 到底没有明说。
    罢了。
    崔继后琢磨的眼神在谢缚辞和崔萱身上来回扫, 最后凉嗖嗖道:“瑾澜,萱儿可是你最亲近的表妹,你多少照顾她一下,昨夜除夕有宫宴也就罢了,今日你必须带萱儿去民间夜市里好好游逛一番。”
    “本宫听闻,除夕这几日都有花灯可看,趁着过节的好日子,你也该放松身心了。”
    谢缚辞想也没想,颔首应下,对崔萱道:“那便这样定下,晚点与表妹宫外见。”
    说罢,他站起身,便出了凤仪宫。
    太子这番行为举止表现与平日里无异,他对崔萱的态度向来不冷不热,可崔继后还是察觉出他的异常,但因他果断接受了她的要求,便也没有多想,只让崔萱回去好好准备一番。
    崔萱抿唇笑了笑,应下。
    **
    出了凤仪宫,谢缚辞淡然的脸色蓦然又浮升寒意,带着一身火气便去了皇宫的练武场。
    除夕第二日,太子便精神百倍,赤手空拳地来练拳。
    一众侍卫正在惴惴不安的排队。
    眼看着倒了下一个又一个,一名侍卫面带忧虑,窃窃私语:“太子殿下怎么回事啊?怎么大过节的,不好好歇息,还有来演武场摔人的吗?”
    另外几名侍卫也额冒冷汗,连连摇头。
    练拳将近两个时辰,演武场的侍卫几乎人人都来摔了一遍。
    邹卓算着时间,寻思着殿下应当累着了,便站出来道:“殿下,该歇一会儿了。”
    谢缚辞迅速收拳,站直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清冷的俊容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不悦道:“再找几个能打的过来。”
    邹卓面色为难,道:“殿下,这能打的,方才可都上了。”
    “皇宫的侍卫就这般没用?”
    谢缚辞蹙眉,想了想便也罢休,转身朝马厩走去,旋即便牵了一匹马过来。
    “孤去试马。”遂利落翻身,策马奔腾。
    望着太子骑马的俊逸背影,邹卓也无可奈何。
    显然太子心里有怒火,压抑着没有发泄,便只能这样频繁找点事消耗自己的体力,控制自己不能静下来。
    肉体凡胎并非铁打的,这样过度消耗体力对人的身体并没有好处。但这偌大的皇宫,也实在没有人能够阻止太子殿下的决定。
    恐怕就连陛下都不行。
    直到申时初刻,谢缚辞跑马回了演武场。
    马背上他仍旧一副气宇轩昂,巍然不动的挺拔坐姿,离近了方能看出脸色阴沉,不见好转。
    谢缚辞紧抿唇,将缰绳抛掷邹卓怀里,返回东宫。
    邹卓这才放心,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回东宫的途中,未曾想却撞上从太医院出来的邵景。
    邵景见到谢缚辞,愣了须臾才上前行礼:“微臣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谢缚辞暼他一眼,颔首离去。
    邵景从江州一行回了长安后就没有回家,尚且不知自己的家已被太子的人手控制,看太子离去,他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殿下,请留步。”
    邵景匆匆追了上来,停在谢缚辞身后,斟酌了一番,问:“敢问殿下,阿璃姑娘她身子如何了?”
    邹卓眉心一跳,下意识去觑太子的脸色。
    只见太子半张脸隐匿在树荫下,分辨不清喜怒,淡淡笑了一笑,转身看向邵景,问:“邵太医怎这般关怀阿璃?”
    邵景早就在心里想好了说辞,道:“江州一行,微臣与阿璃姑娘颇聊得来,微臣记得阿璃姑娘身子微有不适,便允诺她回宫后会为她亲自备好药物为她调理。”
    这番话姜沐璃当然没有对邵景说过,而是回宫后,邵景实在忍受不了。
    担忧,嫉妒,各种不安的情绪,更害怕她留在太子身旁太久,今后更无法脱身离去。
    可他作为一个太医,若无召见,实在不方便进出东宫,今日意外撞见太子,他便只能试探一番。
    谢缚辞垂眸看着面前这个清秀的男人,不知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道:“阿璃能有邵太医这样惦记,是她的福分。”
    邵景心头咯噔一跳,担心太子多疑,连忙甩开关系,道:“殿下,微臣这是医者父母心。”
    “既如此,若实在担心,明日邵太医便可来东宫看她。”轻飘飘留下这句话,谢缚辞便离开了。
    邵景喜不自胜,对着他的背影连连叩谢。
    **
    与此同时,东宫凌秀院。
    晌午过后,两名宫女便经吴总管的吩咐去膳房准备了一些吃食送进去,可姜沐璃仍未食用。
    眼见饭菜热了几回,房里那人拒是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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