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山根明润,三停均等。
    这样一副好相貌着实不能不让人注意到,王铉不动声色,只瞥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指了指人,时启章被换到了中营。
    “严训之,如有半句怨言—逐,不得归。”
    泰安九年,平州叛匪作乱,安陵王请旨前去平定,圣上从中营拨了五千人,王铉从那五千人中点了时启章做副指挥。
    平州之乱顺利解决,总指挥不幸殉职。
    王铉听完下头的人的汇报,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许会才会了一句:“那就副指挥升正罢。”
    “谢提督大人。”青年人抬起脸来,一句谢说得不卑不亢,背脊笔直。
    这是第二次。
    王铉没想到这第三次自己竟是从长女口中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女孩儿的娇羞爬上脸庞,王凤歌抬头望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声音低了低:“这个人爹爹是知道的,就是中营指挥—时启章。”
    王铉不懂这一个是深闺里的千金,一个是中营里的武夫是如何有了交集,于是他问自己的女儿。
    三月春雨缠绵,青石路滑。油伞撑开,千金姑娘换了件素色普通的衣服走在街头,春意关不住,姑娘也关不住。
    后头的丫鬟撑着伞追来,急急地在嚷:“姑娘你慢些,慢些。这路惹了雨滑着呢!”
    走在前头的姑娘不理会,只转过头冲着后头的丫鬟吐了吐舌头,娇俏地打着伞一转身,却不料脚下真正打了滑。
    “姑娘当心。”又有伞在千金姑娘的头上打开,撑伞的人青袍玉带,白净修长的手指一边握着伞柄,一边搀着姑娘的手臂。
    王凤歌愣住,不知是因为眼前的人还是因为险些摔了的那一跤。
    她还没有回过神,就见眼前的人退开了:语气说得客气而疏离:“路滑还请姑娘当心,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在下告辞。”
    落在后面的丫鬟终于追了上来,一把伞挡住落下的细雨:“姑娘,你可吓死了我。要是你真摔着了,我可怎么向老爷交待呀!郑管家要是知道也得非扒我一层皮不可……”
    王凤歌什么也没听进,只觉得头上遮了一朵红云,她抬起头,瞧见妃色的伞面绘着的两只鸟,相依相偎,相亲相爱。
    她看着渐渐走远的男子的身影,又一次抬头看向伞面上两只鸟,然后她瞧见了那两只鸟下缓缓怒放出的一支桃花。
    情是可以朝夕相处、日日陪伴一点点汇积起来。情也可以是只此一眼,非君不嫁。时何弱的母亲何弱水属于前者,而时玉守和时慎守的母亲属于后者。
    关于时启章的身世家庭背景的种种,被摆放在王铉的桌上。他按着自己的额角,反反复复地将记录的纸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时启章,歧县黑河人士。三岁父死,八岁母死。与邻居家何洋之女相依为命,何洋之女,名弱水。四岁母死,七岁父死。两人年幼青梅竹马,感情笃深。时启章十四岁应征兵之召入队参与南山一战。南山战败,十七岁参加顺和二十七年武状元考试,名落孙山。
    歧县黑河—华国与羌族边境交界处,羌兵时常前来掠夺抢杀,民不聊生。
    南山之战—南山县都指挥使徐有贞一白二傻的官家子弟,仗着祖上的荫蔽承了个四品的都指挥使当当。几本兵书读得倒是熟,实战经验草包一个。
    顺和二十七年—文武两场科举考试皆是一滩浑水。文状元洛阳首富之子—季潍,武状元司礼监掌印太监曹振义子—曹庄。
    一文一武两状元,连编修个前史都弄得一团糟,一个第一天到了中营当指挥使就晨训迟到。
    时启章是把未出鞘的宝刀,王铉想着。
    自己的女儿果然眼光是极准的。
    只可惜这宝刀有人了,王铉盯着纸上青梅竹马四个字,摇了摇头。
    可王铉的反对并没有起效,王凤歌还是嫁给了时启章。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十里红妆。
    就这么一身红装,一顶凤冠,驾着一匹马来到时启章门前,自己做主把自己给嫁了出去。
    轰动了整个京城。
    “大娘真是个好有魄力的人!”五岁的时何弱惊叹,水汪汪的眼里满满的都是钦佩。
    时玉守笑:“你不怨我娘拆散了你母亲和父亲大人么?”
    时何弱一呆,这显然是他没想到的,他挠了挠脑袋,半天才涨红了脸憋出话来:“不会,怎么会。娘亲不是还在爹身边么……再说……再说娘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定不会计较这个的……”
    “再温柔的女人也不会希望自己爱的人被他人分走一半的。”时玉守看着时何弱,轻声地说道。
    言语间夹杂着叹息。
    时何弱不知道该怎么说,两只手紧张地绞过来绞过去。
    他不能说怨,这是他二哥与大哥的母亲是他的大娘。他不能不说怨,若是没有王凤歌,他的母亲与父亲的确这一生恐怕都是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三个人。
    时何弱咬着嘴唇,半天想不到话来应时玉守,最后只能急得红了眼,跺着脚道:“可是没办法呀,大娘和我娘都喜欢我爹!这能有甚么办法?”
    “啊……”时玉守低低叫了一声,随后抬起头来,望着时何弱,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你说得对,谁也没办法……”
    时何弱还蹲在地上,族谱摊开的那一页依旧展着,他青白着一张脸,目光落在族谱上时启章旁边的字—妻何弱水:“大娘没有办法,所以我娘死了,可是我娘死了,她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谁都没有办法……”
    这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糊里糊涂。反复来反复去的就是没有办法三个字。
    站在一旁的空空道人却是懂了—他知道时何弱已经明白一切了。
    两个女人爱上同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只爱这两个女人中其中的一个。那么这注定是一场无解的悲剧。
    无论对于谁。
    作者有话要说:
    嗯......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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