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来了。
    夜使停住歌声,举目望月。
    “就快了。”他说,“望舒升起,昭示我今夜所做的一切,终究会圆满。”
    月亮升起后,等得不耐烦的朱厌在万阶之下呼喊着夜使的名字,催他快些启阵。被朱厌打断哀思后,夜使似有几分恼怒,他站起身,扶着身边晶莹剔透,雕刻着龙凤样式的冰棺,和冰棺中人轻声告别道:“就快了,等你醒了,我会向你证明,你是错的……”
    他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温柔,但眉宇间却不见柔情蜜意,似恨似笑的表情挂在脸上,朱厌一声有一声的呼唤着他,终于,厌烦代替了夜使刚刚怪异的表情,他敛袖挂好玉佩,踱着步子,悠悠走下台阶。
    月光下,万级冰阶被寒气袅袅萦绕,月光寒雾,冷风吹拂,夜使衣袂飘飘,仿佛从云端走下。
    他在阁楼上呆的时间很久,地上的灰雪落了一层有一层,掩盖了某个‘登徒子’的足迹。
    “你可终于肯出来了啊!”朱厌像个佝偻着背的小老头,脸上皮肤皱着,毛发还没它在复罗城的时候油亮,“月亮已经升起了,还等什么,开阵啊!”
    夜使背着手,走至悬空梯前,见悬空梯有几个和自己来时不同,皱了皱眉,很是恼怒地瞪了朱厌一眼。
    朱厌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沙哑着嗓子道:“你这地方路多的眼花缭乱,我又不是常客,怎么,还嫌我给弄乱了?”
    夜使淡淡开口:“无妨,我要你做的,你做了吗?”
    朱厌嗤笑道:“哪里会有妖来?比起守阵,开阵才是最重要的。”
    夜使没好气的说:“你们在西安动静那么大,怎知不会有妖查来?”
    “你既想要天女的心火,那动静能小吗?好,我去替你守门挡妖,可你总要先让我看到你开阵。”朱厌也毫不客气,直白道,“我们为此事死了三个,现在唯剩我一个,若你无开阵能力,这一切都是在欺骗我们的话,我朱厌第一个吃了你。”
    夜使根本不怕,他冷冷看了眼朱厌,踏上浮空阶梯。
    朱厌紧随其后。
    路过扣押师秦的那间冰狱时,夜使犹豫了片刻,没停下。
    他心想,等阵开启成功之后,我再来复活她,这事不能让朱厌知道,否则这种千年凶兽,心术不正,很有可能拿她要挟我。
    浮空梯在龙身正中停下,有雪和无雪的分界处,有一座圆拱形宫殿,夜使走下浮梯,将大门处的一个冰杆拉下。
    整座山脉晃动起来,宫殿开合的声音在荒芜空荡的山中回响着。
    中间的宫殿沉了下去,空出一大片圆形空地。
    一半落雪,一半晴。
    一寒铁鼎浮出地面,夜使走过去,指使朱厌打开偏殿的门,把心火取来。
    朱厌深知心火的威力,鬼车便是葬身于心火的灼烧中,朱厌踟蹰片刻,舒展自己的身体,化为人脸巨兽,拗断露在唇外的一颗獠牙,走入偏殿,扎进心火,取了过来。
    心火放入寒铁鼎时,獠牙也化为灰烬。
    心火和寒铁二者相克,发出刺耳的叫声,如野兽的嘶吼和女妖的凄厉惨叫在比试谁的声音更有穿透力,朱厌脸色发青,回头却见夜使毫无知觉,不知又按了哪处的开关,地面上开了个洞,夜使从地洞里拖出个冰块。
    朱厌细看,道:“梦豹?”
    夜使把梦豹举到心火之上,不一会儿冰便化了,梦豹还未动上一动,便被扔进朱厌怀中。
    夜使吐出两个字:“剥皮。”
    梦豹睁开眼,迷茫地眨了眨眼,对上朱厌的眼睛:“你好,我是梦豹阿七,这是哪里?”
    夜使扔来一把骨刀,再次重复道:“剥皮,快些。”
    朱厌捏着梦豹的后颈,接过刀,怔了一下。
    并不是它良心发现,不忍剥了梦豹的皮,而是他历来吃人也好吃兽也罢,都是一口吞了,从没这么多事过。
    夜使看出了它的困惑,淡淡道:“从头剥。”
    朱厌提着刀,问道:“一整张?”
    梦豹终于反应过来要发生什么事,扭动着身体想要逃脱。
    夜使见它挣扎,似是嘲讽一般的微微一笑,说道:“一整张。”
    夜使开阵时,师秦也在忙。
    忙着凿冰。
    他听到朱厌呼唤夜使的声音,又从门缝中窥见他俩离开,这才放心大胆地甩开膀子凿起冰。
    师秦砸碎了镜子,又找来了一些铜器,又是砸又是剜,终于把他的同窗从冰棺里挖了出来。
    他背着身上冰凉的同学回到了内殿,像钻木取火一样,不断地搓着他的心口。
    终于,郝玉章身体慢慢回温了,脸上的皮肤泛出了红晕。
    一口气轻轻喘了起来,心口的温度也回来了。
    郝玉章眼皮动了动,师秦松了口气,累得半死,掀起狐皮披风闪着风,静等着他睁开眼。
    郝玉章睁开眼后,腾地坐起身,大喊一声:“劳动阶级胜利万岁!”
    他手上胸前还有子弹擦过时留下的擦伤,额头上也有一大块看起来新鲜的伤疤,因起身动作幅度太大,扯动了伤口,他唉哟了一声捂住了额头。
    师秦看到了这熟悉的,充满正义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他太开心了。
    郝玉章疼完才回过神,看了看周围,视线移到师秦身上时,妈呀一声,往后退了好远,活像一个被流氓调戏了的小娘子。
    先不说他有没有看清师秦的脸,就师秦光膀子披个红披风,谁见了也会先被他这身打扮吓到,哪里还顾得上看脸?
    “什么人?!”
    “玉章兄,我啊,我!”师秦收住笑,抬起头指着自己,“可能有些变化,声音应该也和之前不同了,但你应该还能认出我。”
    “师秦!”郝玉章张大了嘴,眼歪口斜,文明帽都吓掉了。
    “师秦!!”郝玉章大哭,嗷嗷爬过来抱住他,“好兄弟,你没死!”
    他的拳头狠狠打在师秦身上,哭道:“谁让你替我挡枪的!谁让你替我挡枪的!!你不会自己跑吗?!”
    当年那群军阀开了枪,子弹乱飞,他最后的印象,就是师秦大喊一声当心,跳起来把他推到在地,伏在他背上。
    师秦笑道:“你看,我这不是也没死吗?我现在想了起来,当时应该是怪我,我力气太大,把你撞倒在地,伤到了你。”
    郝玉章不是死后又活了过来,而是他压根没有死,只是被师秦撞倒,头磕在地上昏了过去。
    吉量驮他朝北燕山来时,郝玉章有醒转迹象,被夜使当作‘起死回生’冻了起来,反而将师秦扔了下去。
    师秦大约明白了。
    这是夜使闹出的一个幸运的乌龙。
    “玉章兄,我太高兴了,竟然还能见到你,你还是老样子。”师秦笑完,有些想哭,他忍了忍,收拾了情绪,对好友解释道,“有些话要同你说,你睡了很久,现在已经不是民国十二年了,我们的……”
    他还没说完,只听郝玉章抢着问道:“啊?不是民国十二年了?清朝那些老贼臣们又复辟了?!”
    他义愤填膺地指着内殿:“别告诉我,我们没有屈服于吴佩孚,没有屈服于列强鬼子,倒是又屈膝把皇帝给请了回来,这是哪里?!”
    师秦好笑道:“不,不,你不要担心,我们的劳动人民,无产阶级取得了革\命的胜利,现在已经是公元二零一六年了,你足足睡了快百年,至于这个地方,咳,虽然与德先生赛先生有点冲突,不过我会解释,你耐心听完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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