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嫡亲长女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闭着双眼,气若游丝的模样?,他的庶三女坐在一旁,面上都是愁容。
    烟楣听见有人乍然推门而入,惊的站起身?来?,正对上烟父那?张渊渟岳峙、俊美?斯文的脸。
    烟父扫了一眼床榻上的烟桃,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让烟楣先将床榻上的帷帐放下后,才走进?来?,然后询问烟楣到底发生了何事。
    烟楣道:“女儿?随姐姐来?赴宴,宴席上,长乐郡主撞破了西江候世子与姐姐的事,长乐郡主说,西江候世子是被人下了药,便要严查,后有大?夫佐证,西江候世子确实被用了药,姐姐也?是被人点了穴扔进?来?的,只是具体是谁,女儿?和长乐都不知,是太子殿下在船舱中查的,女儿?只听长乐郡主讲,郡主认为是有人故意在害西江候世子。”
    烟楣说这些的时候,微微垂下了头。
    这是她自己?推测出来?的说法,能把她摘得最干净,全程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姿态来?面对旁人,最安全。
    不过,至于具体是谁陷害的...烟楣心想,这辈子怕是都查不出来?了,因为罪魁祸首就在堂上坐着呢。
    烟父在听完这一些话的时候,脸色几度变幻,最终闭眼,深吸一口气,道:“烟峰,将你妹妹抱走,烟楣,你先随你兄回?烟家。”
    剩下的事,自然得烟父来?处理。
    烟楣也?心知剩下的事与她没什么关系了,便俯身?道了一声“是”,然后随着大?兄烟峰离开。
    烟峰抱着昏迷中的烟桃,三人出船舱时,港口的马车都走了,只有烟家的马车停着,三人上了马车,一路匆匆回?了烟府。
    简直如同丧家之犬。
    他们回?了烟府之后,烟府内也?是灯火通明?,烟夫人穿着一身?褐色长锦,等在前院游廊前,见到被抱回?来?的烟桃,人都差点晕过去。
    烟桃可是她亲生的女儿?,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这院子里旁的庶女死?上几个她都不心疼不在乎,但烟桃伤一点,她都会痛不欲生!
    故而,今日西江候府那?边来?了消息后,烟夫人才会一直不能安寝。
    “来?人,送大?姑娘回?去。”烟夫人强咬着牙,让嬷嬷将烟桃送走,然后领着烟楣回?了主院前厅,让烟楣跪下,细细询问烟楣到底发生了何事。
    烟楣跪于前厅中,将上船之后,除了太子把她换了一个厢房以?外?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的全说了一遍,包括她被周家二姑娘撞了一下,换了衣裳的过程。
    烟楣说完后,头顶久久没有回?应,她抬起眼眸来?,便看见烟夫人坐在椅上发呆。
    前厅中荧荧火光映着烟夫人的脸,清晰的照着烟夫人脸上的悲怆。
    烟夫人年过四十了,生的不算美?,顶多算是正气端庄,是安宅之相,不管何时,烟夫人都是一副严厉无情的模样?,宅院里的姨娘和庶女们都怕她,这还是烟楣第一次瞧见烟夫人如此失态。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烟夫人定然也?是在想烟桃日后该怎么办。
    烟夫人过了片刻后便回?过神来?了,她已无力再去说什么旁的了,只摆了摆手,让烟楣下去。
    烟楣自然起身?离开。
    她从前厅离开,由烟夫人的丫鬟一路护送回?了新雨院,新雨院内,她的丫鬟和小厮们翘首等着,见她回?来?了,匆匆为她打水沐浴。
    姑娘不回?来?,他们院儿?里的人都不敢歇。
    烟楣累极了,摆了摆手,道:“不沐浴了,都下去。”
    所有人都下去以?后,烟楣一个人回?到厢房内准备休息,但是她才推开厢房的门,便瞧见厢房中,她的桌旁,坐着一个背对她的人影。
    来?人肩背挺直,穿着一身?玄色绣金的武装衣袍,武靴在月色下熠熠发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烟楣入厢房内时,他必然是听见动?静了,但是没动?。
    烟楣心头一惊。
    她知道,季妄言不高兴,因为她和周行止共处一室了。
    虽然她已经跟季妄言解释过了,但是,男人大?概就是这样?,不允许自己?的东西被别的男人沾染一点。
    更何况,季妄言是个那?样?独.断.专.横的人。
    她缓缓地将厢房的门关上,纤细的指尖攥着自己?的袖口,过来?片刻后,走上前来?,跪伏在季妄言的膝间,用下颌轻轻蹭着他的腿,柔声道:“今日之事,烟楣谢过太子殿下。”
    她不再唤他季妄言了。
    季妄言心口一堵,原本那?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醋意又一次顶起来?,他掐住烟楣的脖颈,重?重?的捏着,强迫烟楣抬头。
    彼时正是子时夜半,高大?挺拔的玄袍太子满目阴鸷的坐在椅上,柔弱娇小的姑娘双眸含泪跪在他膝间,彼此一垂眸一抬首,目光对视间,烟楣觉得她快被太子给吞了。
    她不懂,她已经在尽量温顺,听他的话,学着讨好他了,但他还是不高兴,还是欺负她。
    “谢过孤?你心里当真是在谢孤吗?”季妄言一双丹凤眼渐渐泛红,他将烟楣从地上提起来?,右手掐着她的下颌,左手把她的衣衫撕开,每撕一件,他便问一句:“与孤在一起的每一刻,你是否都在想周行止?”
    “当日在马场提醒孤,你是怕孤受伤,还是怕事后担责?”
    “孤许你好处,你不肯向孤讨要身?份,是想日后离孤远点,为你的周行止守身??”
    “你明?面上顺从孤,不过是因为孤是天潢贵胄罢了,孤若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孤与周行止之间,你可还会选孤?”
    季妄言的每一句都砸在烟楣的脸上,他惯会折磨人的,明?知道烟楣羞涩,还硬将她逼到镜前,逼她跪在镜前,一手帮她解毒,一手掐着她下颌,让她透过镜子看着他们俩,季妄言双目赤红、面无表情的问她:“烟楣,回?答孤。”
    烟楣说不出话来?了,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她只道:“殿下!我没有想周行止——”
    她到现在才意识到季妄言的独占欲有多可怕。
    “没有?”季妄言冷戾一笑,他盯着镜子里的烟楣,道:“好楣儿?,告诉孤,你是怕孤迁怒他,才会如此说的,对吗?”
    烟楣拼命摇头。
    “我不喜欢他了。”她哭的睁不开眼,说:“我真的不喜欢他了。”
    她越是如此笃定的否认,季妄言越是不信。
    在季妄言心里,此刻的烟楣所有的委曲求全,都是为了保全周行止的安危。
    他心中怒火高涨,待烟楣也?更加不好,厉呵道:“睁眼!今晚给孤看好了,是谁在与你做这档子事,是谁在碰你这下贱的身?子!”
    烟楣浑身?都在打颤。
    夜还好长。
    此夜,烟楣近天明?时才自床榻间睡去,身?子四处都酸麻,但毒性却没有得到什么缓解——季妄言存了心折磨她,只吝啬的如在学堂时那?般,给她一点点,让她只有那?一点甜头可尝,甜头之后,便是无尽的野欲。
    季妄言用在北典府司学过的刑审的方式来?审问她,但越审越恼怒。
    烟楣被折磨成了这样?,都咬死?了牙关说自己?不喜欢周行止了,生怕他发疯,去把那?位周公子给砍了。
    季妄言从烟府离开的时候,满身?怒气。
    ——
    他自屋檐飞瓦而行,踏云伴月离开了烟府。
    时辰已深,他不想回?皇宫,便回?了外?宅。
    他在京中的外?宅置办到了白?虎街,置办的很小心,少有人知,他在此宅院里修建了一个练武场,若是心中不爽利,便会提几个侍卫来?争斗发泄。
    月色之下,练武场上。
    季妄言扯下武袍,露出健壮的脊背与古铜色的劲瘦胸腹,他只着中裤上场,几个侍卫随他一道上场,随着季妄言一抬手,几个侍卫便冲向他。
    侍卫都是经过选拔的金吾卫,个个身?家干净武艺过人,都是十六岁到三十岁之间的男子,个个根骨挺拔,冲过来?时拳脚相加,强健的臂膀裹着风声打在季妄言身?上,毫不留手。
    骨骼碰撞、手臂击打间,传来?砰啪的爆裂巨响,火热的喘息中带着男子独有的凶悍,几轮搏斗之后,季妄言所有的怒火都发泄的差不多了,才摆了摆手,停了争斗。
    几个侍卫立刻下场。
    季妄言则转身?走向厢房中的浴房里。
    浴房很大?,地上有一个可容纳数十人的浴池,池内早已煮好了药浴,一位太子培养的暗卫站在一旁,伺候季妄言用药浴。
    季妄言不喜柔弱女子,嫌她们软弱无力,所以?贴身?伺候的活儿?从不用宫婢。
    暗卫正将一桶滚热的药汤倒入浴池中。
    这是季妄言每日都用来?健体的药,药效霸道滚热,泡体刺痛,常人片刻不能忍受。
    他褪下所有衣裳,跳入池内,仰靠在池旁,闭眼问道:“孤离了后,西江候世子与烟府如何商议的?”
    暗卫道:“回?殿下的话,烟大?人与西江候世子商议,准备婚事。”
    季妄言闭眼、头靠在浴池边,因为头向后扬,所以?喉结凸起格外?明?显,黑色的药浴泛出层层雾气,季妄言结实的麦色肌肤被泡的发红,有药汁从他挺拔宽厚的肩膀上滚下,悄然顺着他锁骨而下,落入药浴中。
    听见暗卫的话,他“嗯”了一声。
    这倒与他想的一般。
    事已至此,只有结姻可解。
    季妄言一念至此,只觉得一股怒意又顶上胸口。
    他今夜费尽力气去讨好烟楣,哄着惯着,却连一个笑脸都没得来?,烟楣那?时跪在他膝前那?副勉力求欢的模样?,气得他直咬牙。
    跟他在一起,便这般委屈了吗?
    她要官,他给,她被算计,他来?出头,他想不通,他到底哪里比不过周行止!
    他有那?么几个瞬间,是真的想把那?周行止给切碎了剁了喂狗。
    但他又不肯这般干——他这般干了,就好似承认了他自己?不如周行止,承认了他没办法获得烟楣的喜欢,只能用这种方式解决掉他的对手,逼迫烟楣与他在一起。
    他没那?么玩不起,他要的女人,一定要心甘情愿跟他才行。
    旁边的暗卫不知季妄言为何突然又怒起来?了,只垂着头,继续禀报道:“启禀殿下,昨日将白?月明?的尸身?送回?到白?府之后,今日三皇子府就有动?静了。”
    季妄言听到“白?月明?”的时候,压了压胸口处的情绪,问道:“三皇子府有何动?静。”
    白?月明?是当朝户部?左侍郎之子,后来?成了东宫属臣,由三皇子暗地里操控,把他送到了太子旁边当棋子。
    白?家是三皇子党,白?月明?更是三皇子安插到季妄言身?边的小棋子,他们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但其实,白?月明?来?到季妄言身?边做伴读的第一天,季妄言便已经知道了。
    所以?,季妄言待白?月明?十分苛待。
    他逼着白?月明?反,逼着白?月明?下毒,只要白?月明?先动?了手,让他捏了罪证,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把人抓了,捏在手里,然后大?摇大?摆的送到大?理寺去。
    白?月明?当日给他的马下毒的时候,金吾卫的侍卫便在旁边瞧着,自然也?瞧见了白?月明?与烟楣的争执。
    想起烟楣,季妄言心口又堵了几分,他把这股邪火都算到了白?家人头上,只问道:“白?家人做什么了?”
    “回?殿下的话,白?家人连夜去三皇子府上了,不知商议了何事。”暗卫道。
    三皇子府上也?有高手把守,纵然是季妄言的暗卫,也?靠近不得。
    季妄言垂眸,沉思了片刻。
    白?月明?这件事,他应该直接将白?月明?交于三司会审,然后直接把白?家拉下水的,但是那?日烟楣眼眸含水的望着他,打乱了他的计划,季妄言被她一问,便来?了一场烽火戏诸侯,什么计划什么白?家都没管,烟楣想知道白?月明?为什么背叛他,想知道怎么罚白?月明?,他就对白?月明?下了私刑。
    白?家对他下毒,是白?家理亏,他未将白?月明?交出去,自己?先动?了私刑,直接把人给弄死?了,也?是他理亏,两拨人都理亏,所以?都默契的选择了没声张。
    白?月明?的尸身?送回?白?家后,白?家大?概会硬着头皮安上一个“暴毙”的病因,总之,两边人都会将这件事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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