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这一位一言不合即拔刀的动作,朱至安抚道:“雅诺夫人何必着急,比起我,难道不是你们彝族本身对此争议不休?毕竟小公子年幼,在他们看来并不足以担起彝族的重任。”
    德古于此时喝斥道:“雅诺,你太心急了。”
    雅诺瞪了朱至一眼,一个跟他们土司之子差不多大的孩子,竟然在他们拔刀前毫不畏惧,还敢对他们彝族的事说三道四?她倒是懂什么?
    “我只要彝族安定。”朱至在这个时候尤其得表明。彝族安定,大明就不需要腾出兵马防备,朱至此行目的不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吗?
    奢香夫人得到朱至的答案,却不得不问:“郡主做得主吗?”
    “只要彝族选定你们的代土司,我可以立刻八百里加急送回应天,想必很快就能尘埃落定。”朱至保证,奢香夫人其实拿不准的是朱至这个郡主的身份。
    按奢香夫人对大明的了解,亲王之女都称郡主。
    朱至自我介绍道:“当今大明天子是我的爷爷,太子是我爹。”
    这层身份是有份量的。
    奢香夫人惊叹无比,转口一问:“郡主为何在此?”
    “随军出征。”朱至如实答之,奢香夫人同为女儿身,观朱至小小年纪竟然就随军出征,极为称奇。
    “闻汉室对女子多有约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郡主尚且年幼,竟然能随军出征?”奢香夫人想打听的其实何尝不是朱至为何是个例外?
    “夫人如果不介意,我可以让夫人见识一番。”朱至神色认真,没有丝毫玩笑之意,奢香夫人看在眼里,摇头道:“不必了。”
    就朱至出现至今的表现,难道不足以证明朱至敢随军出征,绝不是一时兴起?
    “大明的人在哪儿,在哪儿!”两人交流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人杀了进来,叫唤着,在他的身后跟随的是一个个手里拿着锄头和棍子的彝族人。
    傅让当下站在朱至面前,不用说,第一时间护着朱至。
    “放下。”不用奢香夫人出面,德古已经厉声喝斥,让所有彝族人都放下手中的武器,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德古,汉人太过分了。”为首一个壮汉想到自己的遭遇,气不打一处来,打定主意非让汉人付出代价不可。
    “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彝族覆灭?如果不是,放下你们的武器,回去。”德古又一次出声喝斥,心中不悦再没有半点掩饰。
    “德古。”集结而来的有二三十人,面对德古的喝斥,他们都不愿意听从,却不敢不听。
    “回去。”德古再一次喝斥,不难看出他的不悦。
    再有不愿意的人,这一刻都不得不乖乖听话。临行前不客气地瞪了朱至一眼,朱至不在意,傅让却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目光相触,这情况是要出事,奢香夫人看到蠢蠢欲动的人,立刻问:“难道你们是想让陇赞土司死不瞑目吗?土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你们却要无视土司的忧虑?”
    面对奢香夫人此问,有人不服了啊,出言反驳道:“汉人容不得我们,想让我们去死,难道我们要受下,如他们所愿去死?”
    “你们认识的汉人有多少?真正想要我们彝族死绝的人又有多少?”奢香夫人据理力争,在朱至表明身份的情况下,她如果不懂得把握机会,趁机征得大明朝同意某些事,她才是真傻。
    “不管有多少汉人既然容不下我们,我们也不是非要靠他们才能活下去。”人群中有人大声叫唤,立刻引得一连的附和声。
    奢香夫人淡淡扫过朱至一眼,往前走一步道:“对,原本该是如此。我们不需要汉人也能活下去。但是,如果想让我彝族的日子过好,就不得不依靠汉人。甚至,我们不能和汉人为敌。”
    最后这一点尤其重要,奢香夫人面对要跟她争论的人,冷笑提醒道:“你们不会不知道,大明派出三十万大军。你们以为他们的目标只是云南?不,还包括我们贵州,包括我们彝族。
    “但凡这个时候我们敢跟他人勾结,对大明不利,就算云南未平,第一个大明要解决的敌人就会变成我们,变成彝族。杀一个汉人是可以得一时痛快,代价是你们一家,甚至我们整个彝族。我只问你们,你们是不是要置彝族于不顾?”
    奢香夫人确实是个明白人,明白地知道不可以卵击石。
    一群想闹事的人怎么敢说出他们其实无所顾忌的话。
    一族的性命,这可是几万人,甚至是几万万人的命。他们没有那个资格将其他人推于战火之中。
    “可是,可是难道就让汉人那么欺负我们吗?”有人质问,总不能他们受了委屈没人管吧。
    “我倒是想知道,汉人怎么欺负的你们。”朱至就在这个时候出面,一群人本来就冲着朱至来的,结果朱至开口,瞧着朱至的身高,终有人忍不住道:“汉人是没有人了吗?竟然派个孩子过来。”
    朱至摊手道:“又不是要打架,须得跟你们比高比壮,为表对陇赞土司英年早逝的哀痛,我代表大明前来。夫人,我这事儿做得好吗?”
    十分谦虚地同奢香夫人讨要一个评价。
    奢香夫人能否认朱至来此做的事吗?
    一进来朱至面对彝族人的挑衅表现得包容,没有丝毫要为难人的态度,眼下看着彝族人吵闹,朱至也不打算计较。在自家丈夫的灵堂前,朱至没有丝毫对彝族不敬之意,也对逝去的人深表哀痛。如果这样的做法都不算好,那要如何才算好?
    “大明来使来此是祭奠我们的土司,并没有任何不敬我们彝族的举动,诸位不可轻视或是不敬。”奢香夫人出言告诫于彝族的族人们,请他们不要自己落人于柄,坏了大事。
    但是,面对汉人充满挑衅的作为,如今的彝族人们从心底里并不信任汉人。
    “那我们受的那些委屈难道都白受了吗?”被人欺负的人,没有人愿意轻易接受,更不希望眼前的奢香夫人风轻云淡的掀过。
    “你们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说,我为你们做主。”奢香夫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朱至却已经开了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安抚彝族族人们道:“不管是谁,在大明朝中受到欺负,大明朝都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对啊,朱至来此就是为了安定彝族,只要彝族不乱,谁想挑起彝族大乱,朱至第一个容不得。
    可惜的是,下头的彝族人们并不相信朱至红口白牙一句话。
    “说得比唱的好听,你当我们全是傻子?凭你一句话我们就相信你们会真心为我们彝族人好?”不屑的声音传来,一众彝族百姓纷纷附和,哪里愿意相信朱至会真心为他们好。
    “那就试试。”朱至等的就是他们质疑,否则她哪里来的机会证明,让彝族人们看到大明的友好之心。
    面对朱至提出试试,一群人面面相觑,某位德古开口问:“郡主想怎么试?”
    “诸位不是受了委屈吗?把你们的委屈说出来,让你们受委屈的人,诸位且看我处不处置,不就可以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只会说好话,不会做事?”朱至往前走一步,朝众人伸手道:“诸位敢吗?”
    哟,朱至竟然问他们敢吗?
    “在我们土司的灵堂前,你敢问我们就敢说,正好让我们土司在天有灵看看,想跟你们汉人交好,你们汉人是不是拿他当回事。”哟,有人还拿死去的人说事儿,德古已经斥道:“放肆。”
    “德古,本来就是。咱们土司总拦着不让我们跟汉人起冲突,总说汉人是好的。可我们受了汉人多少欺负,您不是都看在眼里的吗?
    “我们受的这些委屈土司心里清楚,临到头却都在想办法怎么跟汉人交好。要我们说,就该跟汉人干上一架,让他们知道我们彝族人都不是好欺负的,往后他们才不敢和我们作对。”
    底下的人里一个看起来方正的彝族男儿愤愤不平地握紧拳头,大有这就要干一架的样子。
    朱至这时候出面道:“我觉得你要是想试,不用拉上整个彝族,但凡你想看看我们大明将士的本事,看,这有个现成的,而且比你年轻,身板也没有你高大,你要是想试试,跟他比比?”
    傅让就那么被朱至推出来了,哪怕他从来不怕打架,可朱至原本的意思不是不好打架吗?怎么变了?
    “你们比试你们的,受了委屈,想讨一个公道的人来我这儿,如你所说,我们就在陇赞土司的灵前,请土司见证,我大明上下是否有轻视彝族人民之心。”朱至要双管齐下啊!
    这话落在一干人的耳朵里,奢香夫人已然出面道:“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之前我们求告无门,为了两族的太平只能让大家忍下心中的委屈。如今既然大明郡主出面,大家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也可以让大家看清大明朝的态度。”
    奢香夫人此话落下,蠢蠢欲动的人都不好再挑事,就得这么干。
    作者有话说:
    请忽略语言不通的问题~
    第51章 权利
    ◎诏书◎
    朱至明了, 奢香夫人是要帮大明立信,借势也是为自己立威。双赢的局面, 何乐而不为。
    支持大明的人, 面对彝族上下的质疑,她想要说服族人们,却总有那别有用心的人在其中挑拨, 令族人们左右摇摆。朱至的到来, 朱至的做法,这是在证明给彝族人们看, 大明是值得他们信任的,奢香夫人是正确的。
    行啊, 朱至很是庆幸奢香夫人是个懂得审时借力的人。
    “行,我先来说。”这时候一个人站了出来,迫切想要试出朱至是不是只会说好听的话,却做不到真正帮助他们的事。
    傅让被推出来是准备打架的,结果朱至是让他们打, 却不打算继续看着, 那一个开口要打架的人, 这时候也不吱声,傅让怎么办?
    “对了, 要比拳头, 你们可以继续,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别伤了人命。”朱至没有忘记这一点, 起身后回头同傅让颔首, 最后意味深长看的那一眼, 傅让明白, 这是他的机会,也是他的战场。
    “是。”傅让听命行事,爽快应下一声是,同时冲一旁彝族人群中喊道:“谁想过过招,我奉陪到底。”
    “来就来,怕你啊!”开的哪门子的玩笑,不就是打一架吗?谁能怕了谁不成?
    于此时,方才尤其声音洪亮,一再表明愿意用拳头证明彝族的英勇,也让天下人看到彝族英勇的人,在这一刻站出来,挑衅地昂起头,意示傅让过来。
    奢香夫人有心说些什么,朱至道:“不过是相互切磋一番,兄弟们常有的事,只要把握住分寸,不伤及性命,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朱至想得开,更觉得打架是必须的,不能避免的。
    “烦请德古看着点。”奢香夫人明白朱至用意何在,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得有个镇得住的人看着点。
    德古一眼扫过朱至,朱至与他对视之,坦荡磊落,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好。”德古是彝族中地位崇高的人,有时候就连他们的土司都要礼让三分,彝族的人们敢对奢香夫人不敬,却不敢不听德古的命令。
    “受了委屈的族人们且随我来,请大明郡主为我们做主。”奢香夫人也请一众人随她走一趟。
    “走走走,说去。”彝族的人们纷纷相拥。
    朱至也与奢香夫人相请,奢香夫人再请之。
    在这时候朱至不忘同一旁的内侍吩咐,让人去传个话。
    等奢香夫人领着彝族的人们再一次回到陇赞土司的灵堂前,朱至已经让人准备下纸笔墨砚,彝族的人们看到这一幕时,不免露出诧异之色。
    “诸位所言,我会一五一十记下,绝不作半句更改,一会儿大明派来贵州的所有汉人官员,他们都会到,谁欺负了你们,你们只须如实相告,没有人管的,我管。要是连我也管不了的,我会送达天听,请大明皇帝裁决。总而言之,断不会让彝族的人们受到不明的欺负,求告无门。”朱至落落大方开口,也是为宽他们的心,让人只管放心。
    面对这样的朱至,不少人都难□□露出诧异之色,奢香夫人道:“大家都听见了。你们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不满,都可以说出来,这一位郡主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我先来说。你们姓秦的那个汉人,他不是个好东西,我们不过是下山卖些药材,你们那姓的秦竟然说我们卖的都是些毒物,明明这些毒蛇毒蝎是你们药房用得上的东西,他们要用,我们有,怎么就不让我们卖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气愤追问,此事要是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绝不答应。
    “就是,还有一回我们下山卖鸡想贴补家用,你们汉人的那些官叫嚷着要交这个税,那个税。我们就卖那么几只鸡,要交的哪门子的税?我们要是有那钱交税,还差那几只鸡的钱吗?”
    一连串的附和声,显然对于山下的种种,彝族人们早有许多的不满,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说出。
    朱至一听连忙安抚道:“诸位切莫着急,一个个来,一个个说。”
    贵州的情况,彝族方面朱至打听过,大明派来此处为官的人朱至同样也打听过。
    只不过有些事毕竟是道听途说,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再有不满也只能藏着。
    现在不一样了,彝族族人们纷纷指出那打着朝廷名号增收税目的人,一个人说可能有假,要是那么多的人一道说,难不能还能是全串好口供的?
    姗姗来迟的贵州官吏,进来便听到有人细数他们这些当官的如何对待彝族人们,惊出一身的冷汗,有心想上去请朱至别听他们胡言乱语,那一位内侍,也是朱元璋给朱至的人,名万河。
    万河却将他们拦下道:“郡主并未让诸位上前,诸位大人在此等候。”
    “公公,这些彝族人在胡说八道,不该让他们的粗言秽语污了郡主的耳朵。”会说话的人,找借口就更是一流的!听听这话,不知道的怕是要觉得他有多关心朱至。
    可惜,万河是朱元璋给朱至的人,伺候在朱至身边多年,该学的规矩早已经学好了,用不着别人再来教他该办什么事,不该办什么事。
    “郡主让你们好好呆着,你们只须好好呆着。至于什么话要听,什么话不要听,郡主自会裁决,用不着你们为郡主操心。”万河丝毫不为所动,他一向沉默寡言,能回怼人这一句已然不易。
    “公公。”可惜的是,总有人不乐意,以为自己那点龌龊心思旁人看不懂。
    “你若再多言,莫不是当郡主手下这些将士是吃素的?”万河一提,何尝不是让人看看那一旁的一百将士。纵然不过是一百人而已,都是上过战场,身经百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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