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朱至开口,只要武举一开,谁都很清楚知道一点,这是泰定帝给天下人另辟的一条路,这条路,不仅可以让武人往,像他们这些不甘于平凡,企图为自己争的人,也是一个机会。
    不阻止,就是默认。
    陈亘看向朱雄英,朱雄英已经低头继续批阅奏折。
    只是,泰定帝以为自己已经骂醒朝廷那些只盯着性别问题,从而忘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臣子们。
    不想,人是被骂走了不假,接下来却是国子监的三百学子上折,请泰定帝以欺君之罪处置何容。
    三百的国子监学子联名上折,甚至在泰定帝没有回应之后,更是跪在宫门外,求泰定帝处置何容。
    哈,泰定帝本以为自己把话说得足够清楚,不会再有什么蠢货再为难他,事情都已经出来了,顺理成章把事情解决了就是。
    结果怎么样?是他高看了他的臣子,误以为他们至少顾念他这个皇帝的信誉,万万不能把泰定帝再架在火上烤是吧。
    可惜,泰定帝太想当然了,以至于有人就想骑到他的脖子上作威作福。
    泰定帝是不想跟朱元璋那样,动不动就跟臣子们喊打喊杀。
    架不住这都跪到宫门前了,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够清楚的,无非是想用舆论压人。
    “私通北元之事?”朱雄英还是那句话,真真假假,有那么一点线索其实就已经可以一用,泰定帝该知道,底下的臣子们并不是个个都是忠良。
    甚至这些文人们啊,心眼最多,他们所希望的是由他们掌握整个朝堂,皇帝,名存实亡是最好的。
    朱元璋不是个好相与的皇帝不假,但建国之初,朱元璋的心思更多放在对付武将上,生怕他们犯上作乱,彼时大明危矣。
    以至于大明朝堂之上,如今可是文人比武将有份量得多。
    因着朱元璋退位,泰定帝继位过于顺理成章,朝堂上的人那是一个都有没动!就因为太平稳,以至于让朝堂上的这些臣子们没有了上升的机会,他们可早就卯了劲等着,就是为了让泰定帝看到他们,最好,能够让他们好好表现表现自己的影响力,好让泰定帝凡事别太过独断,要与他们这些臣子商量商量。
    泰定帝岂不明白这个道理。君臣之争,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只不过早年有个丞相在上头顶着,君相相争,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皇帝和朝堂上那些臣子的矛盾。
    然而朱元璋废丞相之后,就相当于把隔在君王和臣子之间的挡板搬开了,自此,只能是他们正面相对。
    “有证据就捉,若没有别轻举妄动。”泰定帝还是同样的态度。
    朱雄英看着泰定帝拧着眉头十分为难的样子,岂不知亲爹心里难受得很。
    朱至在这个时候道:“爹,既然他们从国子监下手,咱们为什么不能从国子监破局?”
    是,国子监确实代表了天下学子不假,那是大明的未来,利用舆论让一群人为他们所用,他们是利用国子监学子的热血,何尝不是想激起矛盾。
    那可就不能如他们所愿了。
    “仔细说说。”泰定帝也在想该如何破局。朱雄英想利用北元的办法不是不好用,单纯就是泰定帝不愿意用。
    对,泰定帝算是一个有理想的皇帝,如果可以,他不愿意威胁臣子听他的话。比起威胁,泰定帝更愿意讲理。
    朱至明白泰定帝的意思,更愿意配合到底,泰定帝便想听听朱至有何计划。
    行,那就仔细说说。
    朱至的计划相当光明正大,泰定帝不是也都说了,人无信无以立。且问问国子监内的这些学子们,他们是否要让泰定帝失信于天下?
    此事,谁惹起来的且由谁来出面。正好,让国子监内的人看看何容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成为武状元。
    争执是必不可少的,何容被推出来,于何容来说,她要如何说赢国子监的学子们至关重要。
    朱元璋听说泰定帝让何容这个引起争议的人出面迎对数百学子,挑眉道:“以一对三百?”
    “父皇是忘了至儿?”朱至出的主意,难道朱至会躲着不作为?
    好不容易才寻着的机会,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一切都是可控的。既如此,哪能轻易认输?
    说朱至捉住那么一个机会让天下人都认可女子也可以出仕,那泰定帝才相信。
    “让女人成为大明朝第一个武举的状元,你想过天下人将来会怎么说你?”朱元璋不得不给儿子提个醒,好让他稍微再想一想,是不是打定主意如此行事不可?
    “当年培养至儿,让至儿成为雄英的左膀右臂是父皇决定的。”泰定帝悠悠说起陈年旧事,希望朱元璋自己别把这桩大事忘得一干二净。
    朱元璋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道:“那至儿是不是确实不错,是为国之栋梁?”
    “然也。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咱们至儿迈出了这一步,还是在我们的支持下迈出的,她不能回头。连带着对天下时局产生影响,父皇,那同样是不可控。不过,对于再多的变化,如何能够变得对我们有利,是我们须思考,运筹帷幄的。”泰定帝当初不就是想过一但真把朱至当成男儿来养,与之而来会带来什么问题,他是不敢保证,所以才会踟蹰不定。是谁觉得作为皇帝的他们,绝不会让朱至陷入困境?他们护不住朱至的?
    听着泰定帝的话,朱元璋挑挑眉道:“你是要干脆许女子皆可参加科举,出仕为官,开历史之先河?”
    这么大手笔,朱元璋思量再三,其实是觉得不太有这个必要。
    “若女子为官变成常态,至儿为官也罢,为将也好,都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不是泰定帝想促成这一局面,而是事情发展至此,思来想去,与其为朱至准备再多后路,都不如把她想做那些事全都变得理所当然。这样一来,会再有拿着朱至生为女子一事不放?挑三拣四,就拿女子该安居内宅说话?
    “自然,若此举有损于大明,或可停止。”泰定帝补上一句,好让朱元璋知道,他不是一时兴起才生出的念头,而是在权衡于国家是利害之后,泰定帝想到,以天下之才为大明所用,有什么不利于大明的?
    朱元璋挑了挑眉道:“会让天下男儿不喜。”
    泰定帝目光变得幽深,道:“自父皇废丞相之位后,如今满朝的文臣都有意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父皇也可以当作我心狠,比起文臣把心思全都放在我的身上,我更愿意有别的人出现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朝廷平衡之道,不可不争,不可一家独大。”
    嗯,朱元璋明白泰定帝为什么不反对了。
    为帝王者,要的是将天下可用之才为己所用,确保江山安宁,百姓安居。
    男人,女人,但凡一个接受正常教育长大的人,都不会轻视于女人,认为女人一无是处。整个世界,人,除了男人就是女人,道理如同文武大臣一样,不过是各司其职,各尽所能罢了。
    不过,泰定帝更注意到,眼下文人们急于掌控一切,想要挑起他们相争,并不妥当。女子,女子出仕,未尝不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这么说,你是想让天下女子和朝廷上的这些臣子相争。”朱元璋瞬间明白泰定帝意思,对此,朱元璋想通其中的利害后,对泰定帝的选择突然觉得很妙。
    女子,有像朱至这样的女子,她们更急于立足于世间,因此,她们会愿意作为一颗棋子的出现,在最短的时间内靠着泰定帝的扶持,站稳脚步。
    至于以后,朝堂上的争斗从来不是温和的,无论男人或是女人,都须凭本事。而这胜与负,其实控制的人是泰定帝。只要能达到如此目的,亦无不可。
    “既要牵制,又可平衡,有何不可?”泰定帝站在利己的角度,怎么都觉得此事可行。
    朱元璋无话可说,已然道:“你想好了就按你的意思办。”
    天下已然交到泰定帝手里,理当由泰定帝决定,最多,也不过是朱元璋提些意见。但既然泰定帝认为事情当为,可为,且能利于大明,他有什么道理不支持?
    而此时的宫门外,何容确实站在国子监数百学子面前,但见一身女装的何容出现时,刚开始没人当回事,等何容站在他们的面前,同他们作一揖道:“何容,见过诸位学子。”
    嘶,刚开始没人反应过来,却有人意识到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正是他们此番前来求泰定帝处置的对象时,立刻有人指责何容道:“牝鸡司晨者,也敢来到我们的面前?”
    “我为何不敢?我倒是不知,我凭本事成为武举擂台上最后一人,在你们看来我欲牝鸡司晨?啊,难道你们以为,学了一身本事就只有一个活法?如同你们看不上武举,如今却在这宫门前跪着,想让陛下认定女儿身就没有资格参加武举,你们更想借此由处置我一般,既不通于情理,也不是一个男儿该做的事。你们就是不如我。”何容出言指责,眼神不屑瞥过他们,这可就炸了锅了。
    “一个小女子也敢看不起我们?道我们不是男儿?”对啊,谁能接受自己被一个女子所侮辱,道他们不是男儿。
    “你们是吗?我从来只知道,若果真容不下这个人,欲取而代之,最好的办法是证明自己比他能干?你们不想我成为武举人,可以啊,凭本事来证明你们比我强。以势压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莫不是以为自己很是能干,竟然都长本事的胁迫于陛下了?”何容指出他们眼下的作为在她看来究竟算什么。
    他们,是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以势压人,胁迫皇帝,就他们的架式,难道不像。
    “胡言乱语。”何容说出的话,他们如何能受了这样的罪名,“你分明是欺君在先,如今竟然还要诬告于我们。”
    “哈,欺君?我怎么欺君了?我从未向任何人说过我是男儿身。而武举一开,朝廷并未明文规定女子不能参加武举。如此,我参加武举,凭本事最后站在擂台之上,我怎么欺君?至于诬告?你们跪在这儿不是以势压人?长跪不起不是以你们之身胁迫于陛下?你们想让陛下屈从认同你们?”何容可不是等闲人,一个敢参加武举,甚至还能打到最后的人,她能是一个被人说两句话,吓一吓就害怕的人?
    人来得再多有什么用?当她的身份被当从揭穿,泰定帝没有立刻下令将她拿下,更不曾想要处置她开始,何容便明白,她们的谋划或许可成。
    无论如何,有了机会就得把握机会。
    何容在听说朱至让她出面解决国子监的这些学生时,便知道,她须向泰定帝证明,她是位人才,能为泰定帝排忧解难,如此,才是她可以立足于朝堂的机会。
    “你们不想让我成为武举,更想让陛下将我下狱是吧。何必为难陛下呢,今日,我给你们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但不知你们敢不敢接招!”何容继续开口,既是要挑起眼前的这群人对她的不满,何尝不是要把这群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你一个小女子我们还能怕你?”何容说出他们胁迫于泰定帝,有人细细一想也觉得,没错,他们的作为确实有那样的意思。
    嘶!虽然有些事他们是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却并不代表他们一心要把自己的小命搭上。如果能够不胁迫于泰定帝,又能解决何容,这难道不好?
    对,他们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何容,解决何容是为关键。
    “不怕那是最好。你们想要我死,那就凭你们的本事跟我斗。我参加的是武举,你们之中,谁要是能打赢我,就算我没用,我自尽于你们面前。如何?”何容确实大胆,竟然跟人说这样的话。
    “不过,我也有条件。你们如果全上了都没有一个打得过我。那就滚回你们的国子监去。一群没本事的人,休对我指手画脚,对陛下指手画脚。”何容必须也得有条件,末了扬声高问,“如何,你们敢不敢打这个赌?”
    三百的国子监学生,要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打得过何容,确实显得他们过于无用。
    那么这也就证明何容是有真本事的人,泰定帝钦定她为武状元也就成了天经地义!
    一时间,三百人竟然没有作声,何容不屑道:“孬种!”
    被何容大骂,更被何容看不起,换成谁心里能受得住?尤其眼前这些国子监学生,他们可是认定眼前的何容不安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哈,我们还就不信了,我们三百人还没有你厉害。”被骂的人如何能承受,眼前的何容难道不过分吗?竟然全然不把他们三百人放在眼里。
    “嘴上喊得再厉害有什么用,手上见真章。我们的约定,你们不会输了不认账吧?”何容须得讨一句准话,并不希望开口的就那么一个人,其他不作声的人,后来能说出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不认这回事的话。
    “不如我们各自立誓?”何容既然问出来,就得想想办法怎么对付眼前这群看起来确实有点不怎么想认账的人。
    “倘若谁违赌约,此生永不能出仕。”立誓,就得立狠的。
    在场这些国子监的学子哪一个不想将来位极人臣,成为大明的栋梁,然而如果他们一个两个连言而有信都做不到,他们当个屁的栋梁?
    这种人哪怕杀不掉,也绝对不能让他们为官祸害百姓。
    “我来做个见证。”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朱雄英和朱至出面了,毕竟得有人来撑场子,否则有那不要脸的人会死不认账。
    朱雄英和朱至一出面,就好像代表了敌对情况的国子监学子,男人们,何容这一位挑起争议的女子!
    “能得太子见证,你们这些人都会登记在案。无信之人,朝廷岂敢用之。”朱至淡淡扫过眼前这些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的国子监的学子们,提醒他们,这信可不是等闲小事。
    闻朱至所言,好些人都显得有些恼怒的扫过朱至一眼,似乎这样就能让朱至知难而退,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做的都是出尽风头,抢人位置的事。
    “诸位可有异议?”朱雄英板着一张脸,看起来似乎被逼无奈出面,然后又被朱至架出来不得不代为做个见证。
    太子作为见证,这一回是真要凭本事了!
    一干国子监的学子们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总有一种着了道的感觉。
    可是,看了看朱雄英,又看了看朱至,难道朱至算计了朱雄英?
    朱雄英果真不能明白若是让女子出仕会意味着什么吗?
    有人看着朱至的眼神透着警惕,似乎下一刻朱至就会做出损及于大明,损及于朱雄英的事。
    “孤一直觉得,国子监聚集天下人才,你们代表的是天下学子,饱读诗书,明理知事,你们是大明的未来,也是大明的希望。可是,一个女子要跟你们光明正大的较量,你们竟然不战而退?更没有胆子和区区一个小女子比一比?”朱雄英一问再问,却如同何容问起人时一样,竟然没有一个人代为出面回答。
    这可不行!
    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往他们头上扣,朱雄英目标明确着,国子监的这些人,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
    “孤从来不认为大明朝的学子们会不如一个女子,但你们的表现却在告诉孤,或许,是孤太想当然。”朱雄英眼里那是藏都藏不住的失望,同时也继续道:“如此没有胆识,自叹不如一介女流的你们,为何还能跪在这里,求陛下处置一个能令你们生畏,生惧,不敢迎战的女子?旁的不论,单就胆识,你们谁能与之相提并论?”
    对啊,他们什么都没做却已经打了退堂鼓,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要求泰定帝处置何容?
    一个敢于挑战天下男人的女子,她不比眼前这一群懦弱无比的所谓国子监监生更值得朝廷委以重任?
    “太子,以己之所短,对敌之所长,那是蠢。”人群中终于有人一语道破其中关键,同时也终于道破,为什么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吱声。因为他们认为,和何容打,纵然他们人多,论拳脚的功夫,他们之中可能真没有一个人是何容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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