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羿坐在宿舍里,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口。
    相处多日,黎羿已经开始习惯房间里有个女人。
    但他见到她的第一面,绝不会想到他和她后来有这样的际遇,虽然是这样想,黎羿还是站起来,准备给她开门。
    这一次,是他粗心,他没听出来另一个人的脚步。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她的推辞也变得毫无说服力,她说:“你不用给我,我自己能攒晶核。”
    对方说:“拿着吧,你不拿着,就要被苏慧珍讨走了。”
    黎羿也听得出来,这男人嗓音颓懒,心眼倒是不缺,余情未了。
    施若宁沉默了一下,道了一句谢谢。
    黎羿的手从门把上撤下去,突然他没有再拉开门,她自己转开了。
    黎羿就站在跟前,高大的身形极有压力,施若宁心里的做贼心虚更多,下意识,手贴在枪袋上握了握。
    “你们这是要旧情复燃?”黎羿看着温铮良离开的背影,冷淡地揶揄了一句,那张冷肃的脸实在不适合调侃谁。
    施若宁此时的心思却全不在此,只是露出自己的戒指给他示意,道:“我结婚了。”
    用结婚做由头,对施若宁这样感情史复杂的女人再省力不过。
    但黎羿却像是头一次观察到她的戒指,他那么胆大心细的一个人,却露出难得一见的错愕:“你戴的是婚戒?”
    “嗯?是的……”
    不然是什么?
    但细究起来,是订婚戒。
    她和黎羿没有聊几句,施若宁一身疲惫,倒在了床上。
    黎羿没有再打扰她,他们还是同床异梦的一双人。
    空气很静,施若宁不知道黎羿有没有睡着,她只是侧着身,小心挪动,从外衣里拿出的白纸被她展开。
    她把它小心的迭好保管,所以上面的纹路还是那时候印下的。
    她用手表微弱的光照亮,摩挲着抚平。
    那对她而言,是一个哑谜,又是一个迫在眉睫、需要解答的哑谜。
    她想起某一天,谢忱觉醒了异能,「绝对扭曲」究竟是什么样的异能,他研究透彻,应用有方,也能解释得让人完全听懂。他终于能宽下心对她展颜:“嫂嫂,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了。”
    那个承诺之前的迷茫和不安,她如今才感同身受。
    对着那张白纸凝望发呆,施若宁在纠结和困顿中沉浮,眼皮逐渐沉重,思绪负载,她的梦境变得很远又很近。
    她梦见,她从福利院被接出来的事情。
    她们这群毫无性启蒙的无知女孩,被谷晴红带到博物馆一般开阔的房间里,灯光如昼,她给她们普及闻所未闻的性知识。
    她们的鞋都很拖沓,衣服都很旧,她们只是惊艳于那房间的洁白和闪闪发亮,对墙上鳞次栉比的艺术品都一无所知。
    都很类似,但都有不同。
    女孩们叽叽喳喳,喧嚣声不断,对“找不同”也只有叁分钟热度。
    谷晴红问她们,那些是什么。
    无知即洁白。
    但施若宁讨好人的眼色总是很快,仿佛打娘胎里来的,她在娃娃堆里面第一个举起手来抢答,声音稚嫩:“是花苞!”
    她看见女人鲜红的嘴唇笑了,但她摇头:“不,那是女人都会有的东西,叫做阴唇。”
    幼时的施若宁对那两个音调的组合是全然陌生的。她并不理解。
    微微张开,姿态各异,还有色彩。
    “艺术品”就像施若宁自己玩心和好奇心作祟,偷偷把含羞带怯、不到成熟的苞蕾强行打开的样子。
    为什么不是花苞呢?
    然后那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施若宁看着女人的视线幽幽停在一枚艺术品的中央,继续道:“那里面的通道,是你们出生的地方,也是要男人命的死路。”
    呵呵呵。
    谷晴红的笑声第一次在施若宁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珠落盘,尾音也轻佻。
    她笑着,你就想听她笑下去,她的快乐变成你的快乐,仿佛是会上瘾也会安神的曲调。
    施若宁从疼痛中醒来,脑袋几乎要裂开。
    这真是个噩梦。
    她动了动脖子,仿佛脑袋有千斤重,她下意识看向另一边,床上是空的、冷的,男人并不在,凌晨十二点,黎羿出去了。
    男人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她的重视,那阵刺痛的头疼依旧挥之不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谷晴红了,也很久没有想起自己在那个家里的所见所闻。
    猛然,她坐起身,醍醐灌顶,神谕诏下。这个噩梦,让所有东西都一语成谶!那张难以启齿的白纸究竟是怎样的暗喻,她终于——得以看清。
    施若宁在黑暗里苦得发笑,无声的笑。
    她,终归不会像文莉莉那样迎来新生,改头换面,说什么从头再来。
    那纸上的拓印,是一只螳螂。镰刀的前臂,是它捕食的武器。
    有因有果,在末世里寻找新生,对施若宁而言是天方夜谭。无论如何,施若宁也挣脱不开她的命运,她赖以生存的法则。
    因为,她的异能是——「母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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