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宝珍一愣,这似乎有些遥远,她这次实习就实习两个月,还是用的暑假的机会,托了京大广播站老师的关系呢。
    “你看看静姐那气质气场,我还差得远呢。”
    “她有她的好,你也有你的好呀!”冯秀秀立志在京市电视台站稳脚跟,以后能导出优秀的电视节目,“你毕业了也过来,咱们双剑合璧!我编导,你播音,怎么样?”
    梁宝珍笑笑,听起来很不错,“那你先加油,等我明年毕业了来!”
    “小冯,小梁,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旁边一桌的编导和她们说话。
    电视台里前辈们都还挺和善,没有什么架子。
    冯秀秀回她,“说今天饭菜好吃呢,刘姐,今天你们节目拍得好啊,我刚也去看了。”
    “还可以吧哈哈哈。”
    一桌坐了几个人,大家说话费劲,干脆并到一桌,梁宝珍其实已经吃饱了,可大伙儿讲起录制节目的故事来确实生动,她不愿意离开,就坐着听听。
    “下星期记者部那边还要跑一个老大爷平反回来的新闻,看看到时候晚间新闻能不能过稿。”
    “讲平反啊?能过吗?”
    “注意尺度嘛,别说得太明显就是,咱们主要是看看老大爷现在的生活,再畅想一下后面的积极美好呗。”
    梁宝珍听着话沉思,其实还是挺有兴趣的,就是得把握好度。
    结果三天后,她就被宋文静叫着去跑新闻了。
    “你来咱们电视台也不是专职的,可以跟着各个部门多看看,多问多学,没坏处。”宋文静当初就是跑了一年的新闻后面被提拔成了播音员,甚至还曾经干过编导,怎么说呢,以前谁没个三头六臂?
    越是条件简陋的时候,要学的越多,会的也越多。
    梁宝珍知道师姐是有意提拔自己,自然应下,转头就跟着电视台的李记者去跑新闻了,当然,主要是打杂。
    在电视台就这个好处,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新闻,听人生百态,见离合悲欢。
    “这个钱大爷是三年前平反回来的,当初也是个文化人,被打成臭老九下放了,媳妇儿一口气没喘上来走了,家里就一个儿子,爷俩去的红星农场的牛棚改造,结果他儿子下河救人淹死了,钱大爷差点没顶住跟着一块儿去了,后来好歹捱了过来,等到上面给平反,这才回了京。”
    李记者向梁宝珍介绍基本情况,听得人唏嘘不已。
    “这处四合院就是钱大爷的家产,当初被没收了,让房管所接管分给街道办租出去,一座二进四合院住了五户人家,等钱大爷回来后,四合院还给他,不过里头的租客撵不走,钱大爷也只能一块儿住进去。”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一处四合院门口,梁宝珍抬头看了一眼,春日里胡同三十二号。
    春日里胡同外面有条宽阔的柏油路,两侧种着高大的桉树,绿意悠悠,对面是一片湖泊,湖边柳絮飘飘,碧水粼粼,阳光洒在湖面熠熠生辉。
    风景优美,岁月静好,可四合院门口却不大和谐。
    此时,一群人正堵在四合院门口吵吵嚷嚷。
    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叉腰叫嚷道,“你凭什么卖四合院?这我们住了多少年的?你想卖了啊?没门!”
    “对!谁敢来买?我第一个不答应!”
    “买卖其实也行,反正我们不可能搬走的。”
    几人围着的正是钱大爷,李记者和他见过一面,他小声和梁宝珍说,“听起来钱大爷是想卖四合院。”
    “钱大爷要卖四合院?”梁宝珍‘可耻’地心动了,毕竟这么些年,她一直没打听到有人要卖四合院。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不二毛玻璃1瓶;阡陌红尘1瓶;烧麦3瓶;作者回复10瓶;
    第148章
    ◎一更◎
    钱大爷在电视台记者进来后才脱身,一群人闹哄哄散去,临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钱大爷是个文化人,做学问拿手,吵架不行。
    因为下放几年,人生遭遇重大变故和打击,原本六十岁出头的他此时看起来竟像个七十来岁的老人,满脸写着沧桑。
    “李同志,你来啦。”他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穿着一件长衫,因为被四合院里的租客推搡,衣衫皱皱巴巴的,说话间抬手慢悠悠理了理衣裳,竭力维持一丝体面人的尊严。
    “钱大爷,您身体还好吧?快坐着歇会儿。”李记者又给他介绍了同行的梁宝珍。
    梁宝珍看见钱大爷脸上的疲惫,只问了声好。
    “你们进来坐会儿,喝杯茶吧。”
    这处四合院是座标准的两进四合院,方方正正,现在一共住了六户人家,作为房子主人的钱大爷被挤到狭窄闭塞的西耳房住着,他平反回来后虽说是拿回了房子,却又没完全拿回来。
    房子名义上是他的,可住户们没把他当房子主人,挤挤凑凑只给他住西耳房,那最宽敞的正房被一家姓王霸道的占着,每个月只给钱大爷两三块钱房租。
    钱大爷找过街道办也找过房管所,可讲理的拗不过不讲理的,加上这四合院从被接管到被没收到物归原主,时间久,又牵扯太多,实在是不好管。
    梁宝珍跟着两人进了西耳房,看一眼这个四合院,院子其实不错,可是住户们四处放着杂乱的东西,将院子占得满满当当,院子中间牵了好几根线晾衣裳,各家各户又放着桶啊盆啊在中间,加上有人的包裹乱扔,看起来乱糟糟。
    “你们喝茶。”钱大爷给两人泡了杯茶,茶饼还是他以前学生上门看望送的,钱大爷每天掰一点儿,慢慢品茶味,不过品到的都是苦味。
    “钱大爷,我们这回是想来跟您聊聊做个报道。”李记者一个月前就来过一次,不过被钱大爷拒绝了。
    这回,他还是拒绝了。
    “我这点儿事儿有什么能播出去的,你们喝口茶和我唠两句可以,接受采访就算咯。”钱大爷摆摆手,他一直是个体面的文化人,后来当了某高校副校长,结果被打成臭老九被□□下放,遭了几年罪,早已经将人的棱角磨平,加上唯一的亲人意外离世,他看淡一切,只求个安稳日子。
    李记者也没勉强,他跑新闻多年,很多时候也不是都能成稿的,兴许听了十个故事,只能报出去一两个,都正常。
    放下茶盏,他询问起刚刚发生的事情,“钱大爷,那咱们就随便说说话聊聊天。”
    “哎,那挺好。”钱大爷坐在凳子上,外面阳光照进来,他坐在阴影处,不见光。
    “我刚听着闹哄哄的,怎么着,您要卖房?”
    “是有这个想法。”钱大爷叹口气,“在这儿住着难受,我想回老家去住,干脆想着把这个院子卖了算了。”
    “可这里头那些住户不同意?”
    “是啊,头前儿来了个看房的,硬是被他们搅黄了,把人吓得直接跑了。”钱大爷能遇上一个愿意来看房的不容易,毕竟这个年岁,很少有人能花大价钱买一套四合院,他也是想碰碰运气。
    “是不容易啊。”李记者就笑,“这么大个院子,没多少人能出起这个钱吧,更别提院子里还住着一群难缠的人。”
    梁宝珍在一旁品着茶,默默听着,听到这里终于开口,“钱大爷,您这四合院打算卖多少钱啊?”
    钱大爷只当是大家随口打听,便回她,“喊价两万二,原本想的两万五,不过院子是有些乱,这几年被那些租房的弄得乱糟糟,麻烦事儿也多,不过这个价也不好卖。”
    李记者常年跑新闻,知道的消息多,给他提议,“您卖给房管所啊,让他们接手。”
    之前是不允许私人买卖房屋的,偶尔有卖房的都卖给房管所了,再由房管所出租管理,就这一两年,上头才提出来允许私人买卖房屋,不过这年头谁能有多余闲钱买房呢?少啊!
    钱大爷摇摇头,“排着号呢,房管所资金也转不动,说暂时还买不了我这处。不瞒你们说,我现在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宁愿回乡下老家住最后几年,也不想在这儿过糟心日子。”
    “是,我刚看一眼,乱糟糟的。”
    其实在这里租房的五户人家还真不是找不到地儿住,就是图钱大爷是平反回来的,好欺负,房租收得低,有时候拖个三五个月不交房租,钱大爷也奈何不了他们。
    这样的房租着,他们哪里舍得搬出去?
    梁宝珍越听越心动,“钱大爷,您房子能办产权证?”
    钱大爷没想到这位女同志会问这么细,“当然可以,这四合院当年是我爷爷花了五百大洋买下来的,一直保养得挺好,产权没问题。”
    梁宝珍心里有数了。
    又和钱大爷聊了一会儿,李记者见钱大爷实在是不愿意被报道出去,只能作罢,带着梁宝珍离开。
    出了春日里胡同,他倒也不急,“得嘞,今天下午又白跑个新闻。”
    “李哥,我看您也不难过嘛。”梁宝珍没从记者脸上看到遗憾和难受。
    李记者笑笑,“跑了这么久新闻,白跑一趟的事儿多了去了,不过也不亏,白听一故事!”
    第二天,李记者转头又去跑其他新闻,梁宝珍则带着许盛杰往春日里胡同来。
    许盛杰在路上听媳妇儿说了想买四合院的事情,有些震惊。
    其实这两年,梁宝珍在他跟前提过几次想买房的事儿,自己家里确实面积太小,地方窄,家里人口越来越多压根儿不好住。
    但是他还是没想到媳妇儿是来真的。
    林荫小道上,梁宝珍把钱大爷四合院的情况和许盛杰说了个明明白白。
    “人是产权清晰的四合院,这点很难得,我昨天进去看了,其实那院底子不错,就是里头住的人太不会收拾,看起来又脏又乱的。”
    梁宝珍没记错的话,这片儿以后的房价飞涨,最重要的是以后是京市的学区房重点区域,附近会有很好的学校,也方便珊珊念书。
    “你这是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啊?”许盛杰有时候都佩服自己媳妇儿的魄力,现在她可是在说一笔两万多的买卖。“梁宝珍同志,这可是两万多,不是二十块。”
    梁宝珍点头,“二十多块的买卖我还拉着你一起来看?我就直接做主了。”
    “也是。”许盛杰被媳妇儿说得哑口。
    他其实不是没听过有人买房的,但是很少,就是这两年做生意认识发家的,也没什么人会花大价钱买房,大伙儿都等着分房或者去租房,谁花一两万买房不是冤大头吗?
    现在可倒好,自己媳妇儿成冤大头了。
    梁宝珍和许盛杰走到钱大爷的四合院时,院里又起了吵嚷声,他们听了一耳朵,是住西厢房的住户温家想赖租金。
    钱大爷做学问做惯了哪里说得过市井泼皮,再加上他身子不好,直喘着粗气,想回屋歇会儿又被那住户拽着衣袖继续辩驳。
    “钱大爷,咱们得讲理啊,我们家里困难,这都几个月没吃上一顿肉了,您就非要追着我们交房租?您还是文化人呢,忒不近人情了!”
    “我...我...”
    “您怎么呀?我们就是晚几个月交房租嘛,您有家底儿的干嘛和我们这么计较,没必要嘛不是!”
    “钱大爷!”梁宝珍突然出声,打断了那个中年男人的叫嚷。
    “小梁同志。”钱大爷认得梁宝珍,昨天来的电视台女同志。
    见有外人来,还是电视台的,那房住户这才撒手走了,临走前单方面和钱大爷约定好,说再过几个月交房租。
    “您没事儿吧?”梁宝珍看他身体状况不太好,关切一句。
    许盛杰帮着把人扶回屋里歇着,又倒杯水给他。
    “歇会儿就好了。”钱大爷缓了缓,终于顺了气,这才开口,“我不接受采访,你们不用一趟趟跑。”
    梁宝珍心知他是误会了,直接开门见山表明来意,“钱大爷,我不是来采访的。昨天不是听说您想卖四合院嘛,我们想买房。”
    钱大爷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女,有些惊讶,“你们想买我这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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