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了下脑门子的张大虎不解的看着脸上笑意淡下去的赵国军,“在医院。”
    张大虎的话让赵国军心底沉了一下,医院?想到乔刚让人意外的举动,心底觉得有点不安的赵国军皱起了眉头,“大虎,你看到国军去医院干啥了吗?”
    仔细回想了一下,张大虎摇摇头,“我是去人家食堂送肉,在楼梯口看到刚子的背影,开始俺还以为认错人了,可刚子拐弯的时候露了半张脸,没等俺招呼,人就没了。”
    “看到去几楼了吗?”
    很清楚县医院食堂位置的赵国军眼底有着不自知的焦急和不安,这让外憨内奸的张大虎也有点打突突,仔细回想一下,县医院一共四层楼,食堂在二楼,可乔刚具体上了几楼张大虎还真不清楚。
    拿过摊子上的抹布擦了擦手,摘下围裙放在身后的凳子上,“咱去问问就知道了。”
    说完,绕过摊子的张大虎站在了赵国军身边,等了一会,看到抱着胜子的李美丽,喊了一嗓子的张大虎带着赵国军离开了大菜场。
    带着赵国军找到相熟的护士,本以为要打听半天,没想到只是一形容,对方就好像倒豆子似的突突突的一顿说,按照护士的说法是之所以记的如此清楚,是病人是个五岁的男孩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小嘴巴巴一顿说的小护士让赵国军脑瓜子嗡的一下,就连没太当回事的张大虎都有些懵了,勉强稳住有些慌乱的神情,托护士找到了孩子的主治医师。
    恍恍惚惚的上了四楼,直到坐在医生的对面才缓过神的赵国军脸上有着不敢置信的怀疑,“医生,不对啊,那孩子老欢实了,也没看出有那毛病啊。”
    这个答案不单单赵国军不相信,就是当初的乔刚也不敢相信,十一月底的时候,小六一有点感冒,可那时候整个双鸭屯都在忙,乔刚两口子也没当回事,农村孩子嘛,感冒发烧都不是啥大事,吃点感冒药也就过去了,可谁也没想到小六一这一病就是半拉月,等乔刚两口子忙活完,孩子还赖赖歪歪的,琢磨着老这样也不行,两口子带孩子去了县里,挂号看病,这一检查,两口子懵了。
    先天性心脏病,什么室间隔缺损,缺损的还挺大,需要做手术,看着怀里蔫搭搭的六一,慌手慌脚的两口子当天就带着孩子去了市里,同样的答案,甚至比县里给出的答案还要严重,最晚半年内必须做手术。
    仔细一问,除了首都就是省城,当然最好的还是去首都,可手术费用全下来十好几万,乔刚当时就懵了,十好几万,别说卖房子卖地,就是卖骨头渣子家里也拿不出啊。
    勉强求了医生先开了点药的乔刚带着双眼红肿的老婆孩子回到家,本想找谁借点,可巴拉来巴拉去,乔刚无奈的发现,家家户户都拿不出,而且,因为前几年娶媳妇的娶媳妇,送老人的送老人,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饥荒,原本,刘大梅手里是有点,可十月份的时候,刘大梅才花钱给老娘做了眼睛的手术,当时乔刚还跟着村里随了一百块钱。
    只能暂时拿药顶着的乔刚本想等耿天回来找耿天抬点钱,可还没等乔刚张嘴,耿天又去了内蒙。
    知道的那一刻,乔刚的心都凉了,乔刚是知道耿天去内蒙干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六一已经出现在当初医生预计的情况,无奈下,人托人的乔刚前天从外村以三分利的利息抬了五万块钱,加上新到手的小一万,乔刚算计着再把房子压出去,先把手术做了。
    恍恍惚惚离开医院的赵国军站在医院大门口半响喘不过气来,缓过劲的赵国军顿时红了眼,赵国军气啊,是真生气,是屯子里这两年日子才好点,是,家家户户都有饥荒,可再有饥荒,那孩子是大事啊。
    气的手都有点哆嗦的赵国军沉着脸跟张大虎打声招呼,咚咚咚的跑回大菜场抱着孩子骑着小电驴就走了,黑漆漆的脸庞和拉下的猪肉袋子把李美丽吓了一跳,就连上一刻还活蹦乱跳的胜子也没敢吭声。
    小心翼翼的抱着赵国军的后腰,努力缩小着本就不大的身体。
    一路疾驶,回到双鸭屯的赵国军把孩子送回家交给老爹赵胜,转身离开的赵国军跑到村委会找到了大荔,粗声粗气的问家里还有多少钱。
    被赵国军弄的楞眉楞眼的大荔看了看赵国军黑沉沉的脸庞,琢磨了一下,一声没吭拉着赵国军回家,不单单把赵国军放在柜子里的钱放在炕上,还把家里压柜底的一万块也掏了出来。
    “咱家钱都在这了,国军出啥事了。”
    坐在炕上,大荔看着赵国军黑沉的脸沉声问道,长出一口气的赵国军好像倒豆子似的把乔刚的事秃噜了一遍,赵国军的话音刚落,大荔顿时火冒三丈,火上房了,这两口子还装着跟没事人似的,咋的,是不拿自己当双鸭屯的人看还是觉得自己有骨气。
    越想越气的大荔立马起身从炕上跳下来,揣着钱拉着赵国军就奔乔刚家冲去,怒火冲天的来到乔刚家,没看到乔刚却看到坐在炕上窗户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六一和满头白发的乔福利。
    阳光下,小六一苍白发青的脸色和有些紫黑色的嘴唇让大荔眼圈一下子红了,“乔叔,你们这是干啥啊,出这么大的事咋就不吭个声,没有多还没有少吗?真等着六一出事啥都晚了。”
    一屁股坐在炕梢,大荔哽咽的埋怨冲口而出,眼圈发胀的乔福利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小孙子,“大荔啊,咋张口,前两年,刚子他哥淹死的时候,欠下的饥荒还没还,俺们咋张这嘴啊。”
    已经经历过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乔福利不怕吗?怎么会不怕啊,当初为了乔生,不单拉下饥荒还跟五十里外的方庙村打成了血葫芦,那一次,老乔家差点没掉裤子,好不容易缓过点劲,孩子有病了。
    乔福利张不开嘴是真的张不开,提起乔老大,赵国军、大荔都沉默了,沉默了半响,抽了下鼻子的大荔把兜里的钱掏出来放在炕上。“叔,这是俺家的,给孩子看病,大人能等得起,孩子等不起。”
    说完,大荔起身拉着赵国军大步离开,站在院子里,回头看着坐在窗边眼巴巴看着窗外的六一,红着眼眶的大荔勉强挤出笑容,冲着孩子摆摆手,大步离开。
    ☆、 第85章
    闷头一阵疾走,回到家中,一屁股坐在炕上,大荔就哭了,拽着衣襟捂住脸,吭哧吭哧的哭声把从隔壁爷爷家回来的小胜子吓的够呛。
    蹲在窗户底下,听到屋里传来的呜呜声,小胜子一下子红了眼,胜子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要吃肉,爹跟娘吵架了。
    胜子小吗?刚满八岁,可农村孩子懂事啊,尤其是这些年家里一直背着饥荒,从胜子懂事起,就知道家里年年到年底都会把攒好的一沓钱送走,每每看到那一沓或新或旧的钞票,胜子心里都很难受。
    胜子知道,没有钱就买不了肉,没有钱就买不起小鞭,抽抽鼻子的胜子猫着腰从自家窗户底下溜了出去,也没去隔壁,而是直奔耿顺家。
    在胜子心里,村长顺子叔是最能的,谁家要是两口子干起来,顺子叔嚎唠一嗓子都老实,抽抽搭搭的一路小跑,冲进耿顺家的胜子把刚刚进屋的耿顺吓了一跳。
    还没等耿顺出声,嗷的一声,扑到耿顺身上的胜子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差点没让胜子吓哆嗦了的耿顺一把拖住胜子的小屁股,“咋了这是咋的了?”
    搂着耿顺的脖子,抽抽搭搭的胜子嘟囔着爹娘干起来了,都把娘打哭了,胜子的话虽然前言不搭后语的,可意思耿顺却听明白了。
    顿时火冒三丈的耿顺瞪了眼,心底暗骂不已的耿顺把抽抽搭搭的胜子交给难得回来的大姑娘秀英转身离开家门。
    一路小跑的赶到赵国军家,站在院子里,大荔呜呜的哭声清晰的传来,气的直瞪眼睛的耿顺几个大步窜到了门口,“国军、国军,你出来。”
    门外的喊声,大荔的哭声消失了,咽回喉间的哽咽,抹了把眼泪推了一把蹲在旁边的赵国军,“没事,你去吧。”
    嗓门多老高的耿顺在黑着脸的赵国军刚一推开房门时一把搂住了赵国军的脖子,“你小子咋回事,咋挣钱还跟大荔干上了?多大岁数了?能不能消停点,大荔她们都忙成啥样了,你小子咋这会功夫还扯上后腿了。”
    低低的呵斥声在耳边响起,被耿顺闹懵的赵国军眨了眨眼,琢磨明白后,瞬间瞪大了双眼,蹭的一下转头看向横眉竖眼的耿顺,“俺啥时候跟大荔干仗了?”
    梗着脖子的赵国军这一反驳可把耿顺气坏了,大巴掌一下子呼在了赵国军的后脑勺,“屁,没干仗?没干仗大荔嚎啥?也不嫌磕碜,大白天的,你看看把孩子吓的直叫唤。”
    耿顺没好气的指责好悬没把赵国军冤枉死,本就憋气的赵国军瞪着一双牛眼,“啥啊,俺俩没干仗,顺子,你不懂就别跟着嚷嚷。”
    又急又气的赵国军这会算是明白了,肯定是自家混蛋儿子听到大荔的哭声跑去找的耿顺,对于孩子们有事就找耿顺,赵国军以前是好笑,可看别人家笑话跟看自己两回事啊。
    站在灶房洗了把脸的大荔隔着半敞开的房门也算听明白了耿顺粗声粗气是因为啥,想到自家的傻儿子又想到眼巴巴的看着窗外的小六一,大荔的眼泪又下来了。
    这半响大荔想的很明白,乔刚两口子不肯张口的根本原因就是六一手术的费用不小,虽然乔福利没有直说,可光用眼睛看,大荔也看明白了,孩子病成那样都没走出家门,只有一个原因,钱不够。
    大荔是不知道需要多少,但是在大荔心中,咋的也得小十万,这笔费用别说已经背着一大笔饥荒的乔刚,。就是他们这已经没多少饥荒的人家都扛不起。
    想到这里,抽了抽鼻子的大荔咬了咬牙,拉开房门站在了门口,“姐夫,你也别问国军,俺两口子没干仗,姐夫,俺问你,要是屯子里出事了,咱帮不帮。”
    “大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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