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她动心,思凡,丢下清规戒律,与他双宿双飞,却不知能否得逞。
    晚词回到家,绛月拿衣服与她换了,闻她身上有些酒气,料想是吃过了,点一盏木樨茶端来。
    晚词坐在暖炕上一边吃茶,一边看今日送来的书信拜帖儿。
    绛月道:“下午曹大人派小厮送来一个帖儿,不知写的什么。”
    “曹大人?刚从辽东回来的那位?”
    绛月点点头,晚词甚是意外,拣出来看上面写着请范主事明晚过府一叙,奇道:“我与他素无来往,请我叙什么话?”
    绛月笑道:“兴许也是求姑娘的诗呢。”
    晚词听说曹承志文武双全,年轻时也是京城有名的子弟,笑道:“那我明晚就去会会这位曹将军。”
    次日公差送来方氏曾经的恩客名单,晚词看了一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一时也无从下手。吃过午饭,她拿着那件血衣坐在阳光下看了又看,闻了又闻。
    彭主事见状,好笑道:“你也不嫌腌臢。”
    晚词道:“我怎么不嫌,这不吃过饭才闻么。”说着一愣,她发现袖口有一块不是血迹,而是朱漆。
    曹府是一座四进四出的老宅,到晚上灯火通明,门庭若市。曹承志难得回京,有心的都赶着这个时候来走动。晚词换了常服,带着吕无病来到这里,投进拜帖儿。不一时,便有人出来领他们进去。
    走到二进的暖阁里,一名文士打扮的男子坐在椅上,见晚词来了,起身笑道:“久仰范主事的才名,鄙人姓江,在经略身边忝居书记一职。经略现下有客,抽不出身,着我陪范主事吃杯茶,他稍后便来。”
    晚词忙道:“原来是江先生,久仰久仰,承蒙经略相邀,我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两人都在客位坐了,说起诗词歌赋,经史子集,这江书记倒是博学,言谈间颇有考较之意。晚词以为这是他们经略府待客的习惯,也没有多想。
    说了好一会儿,江书记道:“经略那边的客应该走了,我去看看。”
    他起身走了出去,晚词见靠墙的花架上有一盆茶花,品种少见,便近前细看。忽闻墙后一声惊呼:“他发现了!”是个细细的女子声音。
    晚词挪开花盆,原来墙上有个孔,适才有女子躲在墙后偷窥她。
    她将花盆挪回原位,这时曹承志走进来,见她站在那里,笑道:“范主事觉得这盆茶花怎么样?”
    晚词夸了几句,与他见过礼,分宾主坐。曹承志年近四十,脸庞清癯,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他态度亲和,没什么架子,与晚词聊了会儿京中的新闻,问起她家里的情况。
    话说到这里,就是傻子也明白了,晚词心中叫苦不迭,等他切入正题,忙站起身作揖道:“承蒙经略厚爱,下官家道贫寒,不敢仰攀。”
    曹承志对这位一表人才,无甚背景的小范主事倒是很中意,但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勉强,叹了口气,叫人送客。
    晚词走出曹府,宛如虎口逃生,骑上马一道烟回到家中,正要叫开门,门先开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内。
    晚词愣了愣,气喘吁吁道:“姐姐几时来的?”
    第七十四章
    解连环(五)
    “一个时辰前,听说你被曹承志请去,我正不放心,想去曹府看看。”十一娘说着,向她身后看了看,道:“跑这么急,有人追你不成?”晚词摇了摇头,气喘匀了,笑道:“倒是没人追我,不过今晚真是险。”进门拉住她的手臂往后院走。隔着厚实的衣料,依然能感觉到那手臂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坚实。先前的疑影浮上心头,晚词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章衡不觉有异,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晚词道:“曹经略有意将女儿嫁给我,被我当面拒绝,万幸他性子随和,不曾为难我,换做一般武夫,只怕我今晚凶多吉少。”章衡笑道:“原来妹妹险些做了曹承志的女婿,这倒是门好亲事,只可惜妹妹无福消受。”
    “一个时辰前,听说你被曹承志请去,我正不放心,想去曹府看看。”十一娘说着,向她身后看了看,道:“跑这么急,有人追你不成?”
    晚词摇了摇头,气喘匀了,笑道:“倒是没人追我,不过今晚真是险。”进门拉住她的手臂往后院走。
    隔着厚实的衣料,依然能感觉到那手臂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坚实。先前的疑影浮上心头,晚词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章衡不觉有异,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晚词道:“曹经略有意将女儿嫁给我,被我当面拒绝,万幸他性子随和,不曾为难我,换做一般武夫,只怕我今晚凶多吉少。”
    章衡笑道:“原来妹妹险些做了曹承志的女婿,这倒是门好亲事,只可惜妹妹无福消受。”
    走到卧房门前,晚词站住脚,借着房里透出的灯光打量她。面具遮挡的脸庞,衣领包裹的脖颈,绸缎覆盖的双手,这个人浑身都是秘密,越相处越觉得像一团迷雾。
    章衡始觉有异,道:“怎么了?”
    晚词眨了下眼睛,笑道:“没什么,日前有人送了我二两石岩白,极难得的好茶,我都没舍得吃,留着等姐姐来尝呢。”
    进屋拿出一个竹雕茶筒,挑出小半块茶饼,让绛月去煎。
    章衡道:“正好我带了一对犀角杯来,就用那个吃罢。”
    绛月答应一声,生火煮水,打开他带来的锦匣,拿出一对精雕细琢的犀角杯。晚词见两只杯壁浮雕不同,一个雕的是文君听琴,一个雕的是江妃解佩,细入毫微,栩栩如生。
    “如此珍品,姐姐从何得来?”
    “我有个朋友,专会雕这些器皿,这对杯子原是一位巡抚老爷定下,给女儿做陪嫁的。不想这位小姐日前病逝,巡抚睹物伤情,欲转手他人,我听朋友说起,便卖了下来。”
    晚词道:“原是陪嫁的东西,难怪雕的这个图样,闻琴解佩神仙侣,寓意是好的,只可惜应了后一句,挽断罗衣留不住。”
    章衡见她大有伤感之色,忙岔开话题道:“妹妹近日忙些什么?”
    晚词道:“我在查一桩命案,死者叫白甲,十五晚上在琵琶巷被人戳了十四刀,眼下还没有眉目呢。”
    章衡戏谑道:“都会查案了,妹妹愈发能干了,怨不得曹承志看中你呢。”
    晚词乜他一眼,含笑道:“姐姐又取笑我。”
    说话间,锅里茶香四溢,绛月拎起来向杯中注满,更觉香气扑鼻。这石岩白原是能仁院的石缝间生长出来的,僧人采得此茶,制成茶饼,一年不过八块,确实难得。
    章衡早就尝过了,这时捧起茶来抿了一口,却失忆一般称赞道:“果真是好茶,清香回甘,比我过去吃的都好呢。”
    晚词听了,果然欢喜,吃过茶,犹将杯子拿在手中,把玩不住。
    章衡道:“此物成双成对,寓意又好,妹妹若是有了意中人,正好做定情之物。”
    晚词脸色骤变,道:“我并没有意中人,现在没有,往后也不会有。姐姐应该明白,你我之间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章衡道:“话是不错,然而妹妹正值青春,我怎么忍心看你形单影只,孤独终老。你平日见的人多,若有心中喜欢,又十分信得过的,也未尝不可作伴。”
    晚词虽然相信十一娘是个女人,但仔细想想,并不是那么确定。倘若十一娘是个男人,他如此厚待,究竟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他亦或她说这话,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另有深意?
    晚词低头摩挲杯壁,沉默半晌,喃喃道:“哪有这样的人呢?”
    章衡道:“有没有,只能妹妹自己去瞧。我说这话,只是想你知道我并没有拘束你的意思。”
    晚词抬眸看住十一娘,不是毛遂自荐,也不是拉皮条,全然为她着想,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男人?
    她自觉不该疑神疑鬼,握住十一娘的手,道:“我知姐姐心意,有姐姐作伴,如今这样我已别无所求,何必再去招惹麻烦?男人终究是男人,靠不住的。”
    章衡闻言,心中未免气不愤,六年来他为她牵肠挂肚,昨晚把话说得那样明白,她怎么还觉得靠不住?到底怎样,她才肯遂他的意?
    章衡捏着晚词的手,看着那五指春葱,心中一瞬间有种种凶念,嘴上敷衍道:“妹妹所虑,也不无道理。”
    两人中间的矮几上点着一盏油灯,灯花一闪,灯光微弱了许多。
    晚词拿起手边的小银剪挑灯花,章衡抬眼看她,光影晃动,她有一种虚幻的美。
    绛月又斟上两杯茶,章衡挥了挥手,这丫头便退下了。
    晚词道:“姐姐,我有一幅画当初留在光化坊的宅子里,没有带去济南,如今这宅子归我堂兄所有,我原想让无病暗中潜入,取回那幅画,又怕里面不同往日,我说了他也找不着。不如今晚你和我一道去取罢?”
    章衡心想出去走走也好,省得闷在这里,做出什么事来叫她受委屈,遂点了点头,道:“那就去罢。”看着她那身月白长袍,又道:“你不能这样去,得换身不显眼的衣服。”
    “我晓得。”晚词向他一笑,打开衣橱,取出一套夜行衣。
    章衡也笑了,道:“原来范大人这做贼的行头都准备好了。”
    晚词解开腰带,脱下长袍,又坐在床边脱了靴子,褪去夹纱裤。章衡坐在暖炕上,泰然自若,目光毫不回避。
    她本来就瘦,穿着薄绢衣裤,更显得单薄如纸,吹弹即破。
    中裤腿窜上去,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像伶仃的新藕。中衣下胸缠得紧,弯腰扯裤腿时也只有微妙的起伏,倒是臀部的曲线颇为分明。
    即便这种时候,章衡看她也是怜惜多过情欲。与她同龄的妇人,像章珮她们,大多已为人母,凡事有丈夫出头,无忧无虑,体态丰腴,像精心呵护的牡丹花。晚词是凌寒独自开的梅花,没有少妇的风韵,有的是一股傲气。
    换上夜行衣,晚词用帕子裹住头,面巾蒙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走到十一娘面前转了一圈,道:“姐姐,怎么样?”
    章衡拍了拍她的背,道:“小毛贼,走罢。”
    两人骑一匹马,夜里风大,寒气侵肤,章衡用鹤氅裹住她,一径来到光化坊的赵府后墙下。晚词从十一娘香喷喷的怀里钻出来,又被揽住腰,越过墙头,落在花园里。
    她堂兄赵莱并不在此住,常年只有几个看房子的下人,此时聚在花园门首的一间耳房里吃酒。故地重游,晚词也顾不上感慨,拉着十一娘往湖边的假山走,她将那幅画埋在山子底下的溶月洞里。
    四下黑漆漆的,那洞里却透出一点光亮,两人走到门口,只听一把娇滴滴的女声连喘带颤道:“我的好哥哥,你轻点,奴家受不住了。”
    一个男声低低地笑道:“乖小肉,方才还叫我快些进去呢。”
    竟有人在里面偷欢,晚词好不尴尬,指了指假山后面,凑到十一娘耳边低声道:“我们去那边等等罢。”
    她口中暖气呵得耳朵酥麻,章衡僵了片刻,才点点头,与她走到假山后面。那洞里的活春宫与他们仅隔着一道石壁,章衡闻着晚词身上的淡香,听着她浅浅的呼吸,欲念在黑灯瞎火里无限膨胀。
    晚词腰上一紧,被十一娘带入怀中,以为她怕自己冷,顺从地贴上她平坦的胸膛。
    章衡拥着这花枝般一捏就碎的人儿,再不敢妄动,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心,轻轻叹了声气。
    这都是他欠她的。
    晚词道:“姐姐,你为何叹气?”
    章衡道:“我是心疼妹妹的园子被这些人糟蹋,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完事。”
    晚词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随他们去罢。”
    章衡道:“那幅画有何特别之处,妹妹这样着紧?”
    晚词默了默,道:“是一位很要好的朋友送给我的。”
    虽然很想知道她这朋友是谁,章衡却不再问了。过了三盏茶的功夫,一对男女才打着灯笼从洞里走将出来。那女子穿着水红长袄,绿闪缎裙,生得妖娆。男子穿着象牙白织金长袍,灯光照在他脸上,竟是章徵。
    第七十五章
    解连环(六)
    原来章衡去年便叫章徵出面,花三千两从赵莱手中买下了这座宅院,为的就是不让别人糟蹋这地方。章徵不解其意,也没有多问,倒是时不时地过来转转,见溶月洞幽静别致,心中喜欢,常带着女伴过来私会。章衡哪知他有这勾当,眼下撞见,气不打一出来,碍于晚词在旁,只得忍耐。晚词乍看那人好像章衡,惊得浑身僵住,心直往下坠,又听他道:“这么晚了,太太那里你也回不去了,就在我房里歇罢。”却不是章衡的声音,才把一颗心拽住,渐渐缓过劲来。待章徵与那女子走得远了,章衡与晚词走到洞里,一股情事后的暧昧气息萦绕四周。章衡点起火捻子照了一照,只见这里设有床榻桌椅,床上寝具精美,被褥凌乱,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地上还有一个炭盆。晚词纳闷道:“方才那人好像是安国公府的九少爷,他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章衡去年便叫章徵出面,花三千两从赵莱手中买下了这座宅院,为的就是不让别人糟蹋这地方。章徵不解其意,也没有多问,倒是时不时地过来转转,见溶月洞幽静别致,心中喜欢,常带着女伴过来私会。
    章衡哪知他有这勾当,眼下撞见,气不打一出来,碍于晚词在旁,只得忍耐。
    晚词乍看那人好像章衡,惊得浑身僵住,心直往下坠,又听他道:“这么晚了,太太那里你也回不去了,就在我房里歇罢。”却不是章衡的声音,才把一颗心拽住,渐渐缓过劲来。
    待章徵与那女子走得远了,章衡与晚词走到洞里,一股情事后的暧昧气息萦绕四周。章衡点起火捻子照了一照,只见这里设有床榻桌椅,床上寝具精美,被褥凌乱,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地上还有一个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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