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自己一样出了大力气,但若只一家人,挖到天荒地老也不一定能挖到水源,依靠车队的人数优势才成功挖出水来。
    车队人多势众,在成功挖出水之后,即使王宝兴赖着不肯兑现要给糯米砖的承诺,自己同样奈何不了他,结果那个主事人不光按照原先说好的给他们一人一块糯米砖,中间还管了自己一顿饭。
    有了车队给的糯米砖,这下终于不用饿死在半路上了。
    怀着跟随车队有肉吃的原则,十几个灾民无一例外选择跟车队一起走。
    那对带闺女的夫妻将得来的两块糯米砖放进竹筐之前,特地用菜刀割下一小块来,然后又将它分成三份。
    因为前两天给车队干活时,他们第一回 吃饱饭,自觉肚子里的东西能撑个几日,便没有再动王宝兴给的糯米砖。
    这一两天要么喝水把肚子灌满,要么干脆窝着睡觉,加上一群人长期忍饥挨饿早就习惯饥饿的滋味,所以对他们而言,一两日饥饿并不难挨。
    而现在即将赶路,即使再舍不得,也得掰出一块来吃,不然跟不上车队前行的速度。
    ——
    临走时,崇文和崇武学着堂兄弟们,直接举起水桶把自己从头到脚给淋湿,他们早就把肚子里灌满水,直到肚子鼓起来再也装不下一滴。
    结果出发之后才半个时辰,崇文崇武衣服上的湿意就消失地一干二净。
    王宝山却不像木槿一样有功夫注意崇文崇武身上的湿衣裳,他全部精力都被家里的牛给牵扯着。
    养久了的畜牲果真有灵性,刚才给它喂完最后一桶水,牛直接蜷缩身子不肯动弹,王宝山死命拉扯缰绳,又伴随鞭子的抽打,才勉强让牛站起身子走路。
    按理说这两日好吃好喝喂着它、还没有平日拉车的辛苦活,牛应当更有精神才对,然而自打出发以来,它就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不紧不慢往前走,间歇还想停下来。
    王李氏安慰说:“牛有灵性,它晓得再出发就得过以前那种天天赶路的日子,是舍不得走呢!”
    “往后可没有这么多水能喂它喽。”王宝山说完又抽打了牛一下,催促它继续赶路。
    而以前赶路最轻松的王宝兴一家,如今却不好受——
    从前他家有两个牲畜,力气大的牛拉着家里所有的粮食,驴则拉着糯米砖、大澡桶和铁锅被褥等,只要喂够糠,虽然行李过重,牛和驴依旧可以正常行进。
    自从没有了驴车,后面装澡桶和杂物的木板车只能由王宝兴的长子崇远来拉,没遇见水源前澡桶里头还是空着的,现在澡桶一装满,可想而知拉车压力会有多大。
    一旦崇远步伐过快亦或突然停下,澡桶里的水就会被洒出来,从小到大没吃过多少苦头的王崇远着实吃到了苦头。
    一夜过去,崇远背上出现长长一条勒痕,看着可怕极了。
    他娘看了心疼,将家里的酒倒在碗中,又拿火折子在碗里点着火,用手沾上被点着的白酒搓到崇远后背上去,当地管这种法子叫做烧酒搓背。1
    当然,普通农家动辄几年见不到酒,除非受伤很严重才会拿出家里头珍藏的酒来给人搓背。
    王宝兴家境富裕,完全没有普通农家的烦恼,即使出来逃荒,他家牛车上也还剩下不少前两年没喝完的酒。
    假若不是灾年突然来临,照王宝兴的习惯,每晚进食时还会喝上一两盅小酒,只是灾年到来之后连县城都无法进入,王宝兴也便与饮酒无缘了。
    崇远他娘和媳妇皆心疼得眼泪汪汪,家里气氛一度给僵住。
    他媳妇心里还有旁的计较,按理说小叔子已经要十四了,人家崇武就比他大两岁,照样跟兄长轮流挑担子,她不要求小叔子分担一半,只求他能在兄长累极之时过去替换一把,否则继续下去她当家的迟早会累死在半路上。
    公爹威严,她一个做儿媳的不敢逆着公爹,却时不时跟婆婆拐弯抹角说起。
    王宝兴婆娘刚开始并不当回事,但儿媳说的次数多了,难免放到心里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看着长子每日累死累活怎会不心疼?
    可是长子快三十正好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次子虚岁才十四,从小娇生惯养,逃荒以后受了太多苦头,她实在狠不下心来。
    一直到王宝兴发话,才将一场即将到来的矛盾给消解掉。
    “二郎,等明日再出发,你跟你兄长替换着来。”
    王崇运是王宝兴三十几岁才得来的幼子,他小时候王宝兴性情已经不像年轻时那般严肃,也不跟二十来岁一样花费大半时间在学堂里,比起兄长,王崇运有足够时间与父亲相处。
    所以王崇运不像兄长一样惧怕父亲。
    听见说让他像牛马一样去拉车,王崇运嘴巴一下子撅的老高,显然他并不乐意。
    崇运虽然娇生惯养,但性情并不跋扈,自从逃荒以来,他跟家里打水、值夜,做了很多以前从没有做的活计,但一想到要拉几千斤重的木板车,他就头皮发麻,希望用撒娇让父亲收回成命。
    王宝兴转过脸去:“不用你干一半,只消在你兄长没力气时替换他一把就行,这事没得商量!”
    王崇运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即将到来的任务。
    作者有话说:
    1烧酒搓背就是将白酒点燃,然后直接拍到背上去,一开始会疼,但后面会极大程度消解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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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大风
    要把人给吹起来
    当发现沙漠中起风时, 众人并未慌张,反而怀着喜悦迎接凉风。
    白日气温实在太高,没有测温计, 人们唯有凭借感觉来估摸大概温度。
    木槿粗略估计白天气温已经接近四十五摄氏度,最热的午间甚至超过四十五度往五十度上逼近, 所有人凭借着一股子毅力才勉强撑下来。
    她特别庆幸几天前遇见水源, 在沙漠极端天气中, 如果再不及时补充水源, 车队恐怕不能齐全走出沙漠。
    这时候接近傍晚, 正值气温下降之际,吹来的风带着凉意,虽然极度干燥, 却仍让□□旱和燥热围困许久的人感觉到无限惬意。
    然而风却有越吹越大的趋势,从刚开始舒适的微风到后面略微大一点将衣袖吹得飞舞再到后面连人都要被吹起来。
    说要把人吹起来并非木槿夸张,刚穿越时这具身体只有一米五多一点, 体重也不过七十来斤, 经过她一年半有意识增强体质防御灾难, 一年多时间大概长了四五厘米,体重也增长到八十来斤。
    之所以能长这样快, 与这具身体十六七岁正处于生长期加上足够的蛋白质摄入脱不开干系。
    当强风吹过来, 木槿踉跄一下,一度产生双脚快要飘离?璍地面的错觉。
    而队伍里一部分比她还要轻的妇人还有孩子情况则更为糟糕。
    栓柱家闺女小花干干瘦瘦, 跟个小豆芽似的, 遇见强风, 整个人被风吹的往前一丈远, 小花手忙脚乱抱住她娘的腿才停下来。
    木槿一个激灵, 这可不是普通的风, 恐怕又让他们给遇见沙尘暴了。
    以前在王家村时,木槿曾遇见过一次沙尘暴,但王家村并非处于风暴中心,还有房屋做遮挡,所以顶多房屋受损或者受点财务损失,然而现在,所有人都暴露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人力根本没办法抵抗沙尘暴的攻击。
    木槿迎着狂风喊道:“大家快把牛车聚过来,要下黄雨啦。”
    说完话,难免被灌上满嘴沙子。
    木槿曾经帮助队伍打退野狗群、前几日能找到水源也多亏木槿的提示,所以族人们虽待她不像跟王宝兴一样尊重,甚至一部分觉得女人该相夫教子的老古板对她颇多轻视,却也不敢将她当作无知妇孺,大家缓慢朝木槿家牛车的方向聚集。
    木槿又跑到王宝兴处:“二伯,恐怕等会儿会来一场黄雨,咱们得赶紧做防备了。”
    此时距离刚起风过去一刻钟,留给他们做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
    王宝兴察觉出天气不同寻常,木槿过来一趟证实了他的猜测,王宝兴敲响铜锣:“大伙快将行李聚起来。”
    此处连个能够遮挡一二的沙丘都没有,沙漠平坦而宽阔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大家唯有靠近一些,最好寻绳子将木板车绑在一块,如此才能避免东西被大风吹走。
    王宝山将家里原本被绳子绑住的木板车反复检查,一旦发现哪处没有绑牢靠,他就赶快紧紧绳子,他清楚黄雨威力有多大,趁着它还没有到来将东西绑好要紧。
    木槿家两条麻绳全用来绑木板车上的粮食了,而且她家并非个例。
    队伍里有几户人家没舍得将多余的麻绳丢掉,带着它去逃荒,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他们把多出来的麻绳交给族长。
    王宝兴说:“将木板车平放在地上,围成一圈,再用这些麻绳将所有的木板车紧紧绑起来,咱们人和牲畜躲在中间多少可以遮挡一二。”
    这个法子是木槿同他说的。
    看架势,即将到来的沙尘暴威力恐怕不会小,木槿特别担心体重轻些的人会被大风吹走。
    而且此处地形平坦至极,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躲避,唯有将自己暴露在沙尘中一条路可走。
    队伍里的人普遍因为营养不达标而体重过轻,大多数妇人体重在七八十斤,还有一部分格外瘦小的,男人虽说略微强壮些,但仍旧不算重,如果不采取预防措施,他们很容易被大风吹走。
    一旦被大风吹走,生还的机会很小,所以必须趁沙尘暴没有到来提前采取措施,现在将装满粮食的木板车放在外围,多少可以帮助躲在里面的人提供几分遮挡。
    大家动作麻利,很快就用麻绳把所有的木板车绑在一起,圈里头剩余的空间仅仅能容纳车队里一百五十来人。
    王宝兴念着后面一直跟随车队的十几个灾民老实本分、中途还曾出力气一起挖井,让他们一起躲进来。
    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这十几个人见到强风袭来,看着人家车队将所有家当牢牢绑在一起,人和牲畜躲进木板车围绕而成的圈圈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人家的意思。
    可是自己零零星星上路,根本没有车队那样强大的实力打造避难的地方,灾民们呆在距离车队十几米的地方不知所措。
    那对带着闺女的夫妻,同样满脸为难望着车队的方向。
    他们在年前就曾出发逃荒,上次经历过下黄雨,当时道路上有不少灾民被黄风吹的不知所踪。
    他一家人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没想到再次遇见了黄雨。
    孩子娘舍不得闺女,她跟丈夫商量说能不能求求人家收留她闺女。
    男人呸一声:“咱俩没了妮儿还能有活路?”
    自从族里人一个接一个没了之后,夫妻俩带着一儿一女逃荒,结果年幼的儿子被饿到不行的灾民捉走煮了吃,等他们找到儿子时,地上就剩下一堆骨头。
    以前家里什么东西先紧着儿子吃,所以儿子虽和胖沾不上边,但也没有到皮包骨的地步,夫妻俩没想到对孩子的疼爱会给他招来灾难。
    夫妻俩如今就剩下一个闺女,所以她娘实在舍不得。
    孩子爹知道人家上次给自己糯米砖是好心,灾年里力气可没有那么值钱,人家出粮食让自个过去干活不光是需要他,还有可怜的意思在。
    但是,乱世里人和畜牲没有两样,就算车队里那群人好心护住妮儿这一回,往后可咋办?他们总不能跟爹娘一样时时刻刻保护她。
    所以,男人死死按住婆娘,他的意思是一家人不管死活都要整整齐齐在一块。
    没想到那个主事人居然招呼他们过去躲黄雨。
    男人进去之前跪下来朝王宝兴狠狠磕了三个响头,这时候能拉自己一把,与救命之恩无异,他得知道感念人家的恩德。
    有人家怕水桶里的水会被吹走,由家里力气最大的两个人把水桶抱在怀里。
    家家户户的水桶上都盖着衣裳或者盖子,以前这是用来防止大热天水蒸发的,现在成了用来防风沙进入的东西。
    王宝兴家里的澡桶最为难,他活了几十年,该经历的早就经历过,而且他比一般人通透许多,王宝兴即使不明白具体的原理,却明白吹大风时东西立的越高越容易被吹倒或者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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