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娘还道:“才把热给退去,可不能吃凉的,不然风寒啥时候能好,你且听你媳妇一回。”
    平安无奈,由着媳妇热汤去了。
    夜色浓重,外头尚好些,山洞里没办法透光,即使白天仍旧透露出昏暗,更别提晚间了,说句伸手不见五指都不过分。
    好些人吃肉喝汤满足口腹之欲后死活睡不着,围坐在山洞洞口烤火侃大山,人多了之后火堆自然比开始更大,居然有微弱的光芒透进山洞最里面。
    他们可终于吃了顿好的,现在浑身得劲,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木槿也睡不着。
    今日过的太跌宕起伏,她心情就跟过山车似的,即使又落到平地,仍有点后劲在。
    她瞥见包袱里的脏衣裳,实在忍不了,与王李氏说:“娘,我们要不趁现在有热水,赶紧把衣裳洗出来吧。看天气,恐怕同去年没差别,又要冷上大几个月。”
    在此之前,队伍已经数月没有遇见过水,有口喝的已经很不错,压根考虑不到洗衣服这层。
    木槿身上里衣脏的不行,换下来的照旧没地方洗,只能堆在包袱里。
    刚进山洞那两日,光顾着歇觉,全然没有想到这层,现在好不容易得到机会,还是洗洗好。
    王李氏看着自家脏到不成样子的衣裳,果断起身和木槿出去收集雪。
    外头大雪没有停下的迹象,洞口附近几米还好,因为始终有人清扫的关系,只积了薄薄一层,而远处已经能没过膝盖。
    木槿和王李氏把两个木桶装满,往下压实,接着又装,如此反复,直到装满为止。
    周氏早就在山洞边寻了块空地把锅支好,烧起火来。
    她这回不像从前般尽量往里靠,而是尽量在山洞边缘,雪花不用落在身上就成。
    周氏的做法有她的道理。
    最近一直下雪,加上山洞里本就容易潮湿,所以大伙哪怕烧个水也会尽量往洞口靠,否则容易越来越潮,最后被子恐怕要遭殃。
    木槿把桶里的雪倒进铁锅。
    这段时间,家家户户都是靠雪水撑下来的。
    至于泉水,听出去打猎的人说起过,西边就有。
    碍于泉眼距离车队不算近,倒没有人提出打水的事,对族人们来说,有水喝就成,自家没那么多讲究。
    等把两木桶的雪倒进去,木槿又与周氏出去打第二桶。
    她家人多,几个月积下来的衣裳快要堆成小山了,甚至透出强烈的酸臭味。
    就连整日呆在竹筐里的双胞胎,身上也有了味道。
    在寒冷到来之前,木槿每晚会用湿巾给双胞胎擦擦身子,可衣裳总没办法洗,木槿只能祈祷如意吉祥身上不要招虱子,孩子身娇肉嫩,如果真的招了虱子,后头可要吃些苦头。
    这也是木槿想着清洗衣服的原因。
    等水烧热,木槿让王李氏和周氏先用,她打算到最后,到时候方便加些洗衣液进去。
    她不停往铁锅里添柴火,中间还烤烤手。
    出去铲雪时,木槿手里拿着铁掀,可外头的温度太低,双手被冻到通红。
    等过去一个多时辰,王李氏和周氏才将一大堆衣裳清洗好。
    天气太冷,再者,山洞里没有地方晾晒,她们试图用火烤干。
    方才木槿那两趟带回来的雪已经全被周氏和王李氏用去,所以周氏中途又出去拎来两桶雪,将它倒进铁锅里头。
    取暖的族人们和木槿等人不过挨了两米而已,见到她们手里的动作,二伯娘诧异说:“你家居然把衣裳洗出来啦,可真够勤快的。”
    比寻常乡野妇人更讲究的二伯娘,早就没有了先前的讲究劲,长久赶路出汗又没有足够衣裳换洗,二伯娘和大伙一样身上都是臭烘烘的。
    唯一不同的可能要属衣服料子了,然而身上不是泥巴就是汗渍,早就脏到看不清颜色。
    二伯娘看着上身的棉袄,也动起别的心思来。
    她和儿媳是小脚妇人,走路本就比旁的妇人费劲,虽说那时候驴还没有被渴死,但她们总不能日日呆在驴车上,大多时候还得靠双腿走道,只管比没有缠足的妇人更辛苦。
    因此,她家人的棉袄还是脏着的,因为长时间没有涮洗,身上闻惯臭味,倒不会太过难以忍受。
    见到木槿母女在涮洗脏衣裳,她才意识到自己多么不体面。
    她家富裕,衣裳家当也多,不过出发时只带了最新最厚实的棉衣,所以连替换都没法子。
    二伯娘打算等老四一家洗完衣裳腾出空来,她就把前几个月替换下来的单衣给洗了,不堆在牛车上发臭碍眼就成。
    王李氏和周氏边往锅底火堆添柴火边抖动手里的衣物烤火,好使它干的更快些。
    木槿眼前堆着她和双胞胎的衣服,趁没人注意自己的功夫,她借衣服的遮掩把空间里的洗衣粉拿出来,抓了好大一把放进水盆,照样没有起泡沫。
    她早就习惯衣服太脏不会起泡沫的情况,心里可谓毫无波澜。
    不过有洗衣粉在里头,搓洗的时候能省许多力气,也更能节省时间。
    她花费半个多时辰把所有的衣裳解决掉,又把布巾清洗干净。
    布巾类似现代的毛巾,不过是用棉布制成,下雪之后重新有水才再次派上用场。
    她就着最后一盆尚算干净的热水把脸和脖子略加清洗,又把布巾拧干,往头皮上擦。
    木槿觉得自己头皮甚至可以用来榨油,但现在天气太冷,估摸着要有零下二三十度,她怕得风寒,不敢洗头洗澡,所以只好先用布巾把头发上的油擦擦,虽说没办法和用水清洗相比,但仔细擦拭的话,能将大部分污垢擦干净。
    她把布巾放进水盆清洗时,水盆里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可想而知她身上有多脏。
    接着,木槿把布巾清洗完,再次拧干,沿着头发擦下来。
    如此反复多次,直到污垢越来越少方才停止。
    等钻进被窝,再用湿巾把身上的污渍清理清理,明天又能做个体面人了,木槿想着。
    不过现在不成,她需要先把洗完的衣裳给烤干。
    虽说怕得风寒没有洗头发,然而用沾水的布巾反复擦拭几回,头上总会带些湿意,她依旧老老实实用方巾包住,免得被冷风吹感冒。
    等木槿把手头所有的衣服烤干,夜已经深了,除她家女眷还有四个守夜人之外,其余人皆已经睡去,山洞里被鼾声所包围。
    木槿也返回自家位置。
    家里女眷都在浣洗衣物,吉祥如意便是由崇武哄睡的。
    如果还在路上,崇武白日累死累活没有陪双胞胎玩闹的力气,可这两日没什么要他做的,除了吃饭睡觉,崇武把大多数精力花费在外甥外甥女身上。
    木槿也乐见于此,缓过劲来的崇武有着符合他年纪的充沛精力,逗弄如意吉祥时,甚至有些话唠的意思在,正好可以带着姐弟俩学说话。
    崇武和双胞胎都已经睡熟,木槿悄悄把两个孩子抱回自己的被窝来。
    她怕崇武没个轻重睡梦里压到孩子。
    木槿睡前在袜子上以及后背分别贴上暖贴,她头发尚且带着湿意,现在可马虎不得。
    ——
    第二日,雪仍在下。
    早起烧火做饭的人见外头越发猛烈的风雪,不住叹气。
    “这怪天气,它总不能真下十天半个月吧?”
    “谁晓得,能活着就不孬了……”
    从下冰雹到下雪,已经持续了四五日,刚进山洞躲避时,车队里许多人觉得顶多下个两三日的雪,谁能想到它会持续这般长久。
    他出山洞解手之际,冷风从衣襟不住往身上钻,险些把他冻懵。
    去年在王家村时,天气比往年冷很多,如今的天也不逞多让,才出去一会子,就把把耳朵给冻住了。
    看来下回要戴上帽子才成。
    而灾民的到来,则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
    前几日陆续找到山洞避灾的人不少,虽说个个被冻到半死,却终究能保住条命,打昨日开始,已经很少有新来的人了。
    木槿估计林林总总的灾民加起来顶多一百人,灾民们身子普遍比车队里人更瘦弱,但他们以青壮年男人为主,战斗力仍旧不可小觑。
    看见几十人成群结队凑在自己洞口,族人们第一反应是对方来抢粮食了。
    他们此前观察过,过来避灾的灾民将近半数没有带粮食,即使有个别携带粮食的,粮食数目也不算多。
    车队里时刻不敢放松戒备,生怕饿急眼的灾民会过来抢粮食。
    虽说车队曾经在灾民们走投无路之际给他提供热水、帮忙伐树,但再有节气的人在饥饿面前也只有丢盔弃甲的份。
    毕竟在遇见糯米砖以前,队伍里不少人经历过忍饥挨饿,真饿到不行,甚至能产生把自己身上的肉也给吃了的混账想法。
    挨饿的时候,人就跟畜牲没两样,什么恩情都得往后靠。
    见到男女老少纷纷拿起家伙,过来的灾民赶紧说:“俺们不是来抢劫,俺有事跟你说。”
    王宝兴站在崇远等人身后,问道:“你有何事?”
    他说话时,还不忘用手示意灾民们往后退退。
    说话的人是个口齿伶俐的,他与王宝兴说道:“俺们这几日出去打猎,见到山上的野物着实不少,还有不少大家伙,想问你们一道过去打大家伙。”
    好些灾民手里没有食物,发现山上的泉眼在干旱时期也没有干涸之后,在几个泉眼周围试探,果然逮到不少东西。
    可每回回来都要冻个半死,时间久了身子委实受不住,他们便想来票大的。
    在开始打猎之前,这群灾民同样互不相识,但他们拥有共同的目标,那便是寻找食物。
    众人一拍即合,决定追赶大猎物。
    自己人多势众胜算很大,可很少有人手里有家伙,他们委实不敢拿命赌。
    车队里粮食够吃,加上昨日平安二溜子几人险些折在荒山里,所以没有人再想冒险。
    王宝兴拒绝说:“我们昨日刚出去,现在还不用。”
    “俺们前个儿见到了山猪,有几十个哩!”
    山猪即野猪,一个有二百来斤重,在灾民们眼里属于了不起的好东西。
    见到那个主事人不感兴趣,说话的男人只好将野猪的事告诉他们,希望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当然,他也怕,怕车队里丢下自己独享那群山猪。
    车队里许多原本不感兴趣的汉子纷纷抬起头,他们显然心动了。
    昨日才吃过肉汤,舌尖上仿佛还残存着肉味,几十只山猪的诱惑着实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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