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门,下到一楼。
    袁枚半侧身问:“你是跟我去琴行,还是直接去找他?”
    不等回话,多问一句:“你知道他在哪的吧?”
    视线拉远,文慧散乱的目光在参差不齐的街景一一扫过,临了道:“陪我去趟医院。”
    袁枚讶异,面露担忧:“医院?你身体不适?上次手术留下了后遗症?”
    文慧摇了摇头。
    袁枚想了想问:“你对外公的身体状况不放心?”
    文慧轻嗯一声:“直觉告诉我,爷爷撒谎了。”
    听到这话,袁枚顿时熄了去琴行的心思,抬手拦过一辆的士就往瑞金医院赶。
    路上,袁枚忍不住寻根究底:“外公不是一直有咳嗽吗,我记忆中,每天早上都会咳一段时间,但整个人看起来很健朗。”
    文慧双手交叠在腹部,缓沉许久说:“希望我多心了。”
    见出租车拐了一个弯,往别的路去,袁枚当即说:“师傅,我们去瑞金医院,直走就可以,不要绕路。”
    出租车司机都是老油子了,就算小心思被拆穿,还是坚持拐弯,理由就是:“那边今天在维修路面,过不去,得到这边绕一段。”
    袁枚可不好湖弄,直接将一军:“一个小时前我还是从那边过来的。”
    但袁枚显然低估了出租车司机的脸皮,“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半个小时前的事情,我刚开车从那边过来,比姑娘你清楚。”
    从不吃亏的袁枚还想反驳,文慧悄悄拉了拉她衣袖,示意她算了。
    袁枚看一眼表妹,头一次忍了。
    一个小时后,瑞金医院到了,袁枚想付钱,文慧拦住了她,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钱放到车座位上就离开了。
    出租车司机拿起钱一数,连忙伸头喊:“喂,姑娘,钱不对,你少付了30。”
    文慧理也未理,直接进了医院。
    袁枚很是解气,晃了晃手里的摩托罗拉手机,回头威胁出租车司机:“我记下你的车牌了,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让你工作丢了?”
    看到这外国大品牌手机,再细细打量一番袁枚的穿着和说话气势,跟陌生人打交道经验的出租车司机瞬间没底气了,不过嘴上可不饶人,骂骂咧咧地开着车走了。
    等到出租车走了后,袁枚担心报复,直接给张宣发短信:张宣,你在哪?
    张宣秒回:在家里。
    袁枚:我和慧慧在瑞金医院。
    张宣本想问文慧怎么了?但却只打了5个字:我马上过来。
    袁枚:好,到了打我电话。
    张宣:收到。
    把手机放进包里,袁枚小跑着进了医院。
    ...
    院长办公室。
    寒暄一番,文慧开门见山地问:“龚爷爷,我爷爷的病很严重吗?”
    文慧问的很艺术,没有直接提文老爷子口中的支气管炎。
    见到这人,听到这话,龚院长有那么一刹那好想把真相脱口而出,但最后只是说:“需要积极配合治疗。”
    看龚院长没否认病情严重的事实,袁枚急急问:“不是支气管炎吧,是什么病?”
    文慧盯着龚院长眼睛。
    龚院长有些犯难,第一时间没出声。
    三人无声地对峙一阵,袁枚眼神愣愣地对文慧说:“要不我家里人全部叫过来逼宫?”
    文慧对龚院长说:“奶奶去世好多年了,我和爷爷的感情很好,我很想知道他的实际情况,还请龚爷爷您说实话。”
    袁枚搭腔:“就是就是,慧慧快要出钢琴专辑了,目前因为这事无心练习,龚爷爷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不想她关键时刻掉链子吧?10月还有演出呢,时间很紧,您就发发善心。
    再说了,外公要是真的得了大病,我和慧慧也好照顾他,他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了,您不能忍心看着他一个人熬吧?”
    望着两人一唱一和,龚院长原本就不坚定地心一下子松动了,借坡下驴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而是怕你们没有心理准备,而且我也答应为文老保密。”
    文慧安静几秒,端庄地说:“您放心,我们会遵从爷爷的意思。”
    闻言,龚院长拉开身前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病历递给文慧。
    文慧接过病历,只看一眼,就差点崩溃,好在她是个极其理智的人,硬生生稳住了身形。
    袁枚直接叫出了声:“癌症?”
    这一声叫完后,屋内呈现出死一般寂静,文慧和袁枚都陷入了悲伤之中...
    ....
    张宣来了,他接到了一个眼红红的文慧。
    张宣拉过她的手,关心问:“你这是怎么了?”
    文慧一言未发,只是把手里的病历给他。
    老男人看后有些懵逼,平日里声音洪亮的文老爷子竟然得了这病!
    张宣问:“医生怎么说?”
    文慧轻摇头,就那样静静地望着眼前这男人。
    张宣不顾旁边的袁枚和不时来往的人流,在医院门口一把抱住了她,以示安慰。
    文慧也没反抗,在他怀里待了好一阵才说了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我们走吧。”
    “好。”张宣松开她,拉开车门,带着她进了车内。
    等到袁枚和赵蕾坐进去后,张宣问:“去哪?你们回家还是?”
    副驾驶的袁枚转头对他说:“先去你家。”
    见文慧没反对,赵蕾直接发动了车子。
    车内比较沉默,以往爱说话的袁枚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查看病历。
    文慧靠着他,不知何时泪水像雨珠子一颗一颗往外冒,无声无息中整个人慢慢都缩到了他怀里。
    张宣紧紧揽住她,伸出大拇指替她轻轻擦拭着。
    就这样,一个仰躺在他怀里,默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个低头重复一遍又一遍的动作。
    许久,文慧恬静地说:“这次可能让你白跑一趟了,我可能要食言了。”
    张宣愣了下,随即明白了她的话中含义,跟她脸贴脸柔声道:“我知道,我理解,我等你。”
    就算两个月没联系,两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默契,文慧侧过头,蜻蜓点水似地吻他嘴唇一下,然后闭了眼睛。
    她问:“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一件事吗?”
    张宣道:“记得,不能忘。”
    文慧说:“这次本想让你兑现承诺,可你马上要去京城了,我要的事成了泡影。”
    张宣怔神好一阵,说:“可以换一件,可以往后推。”
    文慧睁开眼睛,辨认了他一番表情后,问:“你知道我想的是何事?”
    张宣点头:“大概能猜到。”
    文慧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拒绝?”
    张宣真心实意回答:“因为是你,拒绝不了。”
    闻言,文慧忽然情动了,禁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过了会说:“如果换一件,可能会更难。”
    张宣瞬间懂她想要什么,还真被为难住了。
    知道他犯难,文慧也不逼迫,只是把头枕在他右肩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声音说:“我感觉好冷,抱紧我一点。”
    老男人听话地双手用力,两个人的胸膛顿时紧紧贴在一起,没有一丝间隙,他问:“你爷爷的病,你爸妈还不知道?”
    文慧说:“不知道,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他们。”
    前排驾驶座的赵蕾一直有留心后排的动作,当通过内视镜看到文慧破天荒亲吻老板这一幕时,整个人被震惊到了。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果然还是没能逃过老板的攻心策略,赵蕾心里如是感慨。
    没有回五角广场,三人去了复旦大学附近的房子。
    三楼,张宣忙着端茶倒水,忙着带赵蕾去菜市场买菜。
    等他走后,已经接受了事实的袁枚问文慧:“这么大的事,我们难道一直瞒住家里?”
    文慧沉思一番,回答:“我得亲自问问爷爷在做决定...”
    “嗡嗡嗡....”
    她的话还没说完,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掏出一看,是文老爷子。
    袁枚凑头,“外公?不会是知道我们去了医院吧?”
    文慧说:“应该是龚爷爷告诉他的。”
    “慧慧,你们去了医院?”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文老爷子的声音。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话的文慧忽地有些哽咽,但还是强忍住了情绪,“是。”
    随即她问:“这么大的事,爷爷你为什么要瞒住我们?”
    文老爷子没说话,过了好久才问:“你在张宣那?”
    文慧一点都不惊讶爷爷为什么猜得这么准,再次说是。
    文老爷子不声不响地道:“爷爷的事,等见了面再谈。”
    文慧说好。
    张宣买菜回来了,文慧虽然心中有痛,却来到厨房帮着做饭。
    张宣不忍心,“你去客厅休息,我的手艺还是可以的,保管让你们吃好。”
    文慧勉力一笑,没听他的,系上围裙忙碌了起来。
    得,老男人没办法,把掌勺的心思灭了,打起了下手。
    袁枚一开始也帮忙打下手,可是干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自己是多余的,于是菜叶子一丢,去客厅看电视去了。
    文慧问:““人世间”的版税捐款是心血来潮吗?”
    张宣回答:“不是,当洪水在各地陆陆续续爆发后,我就知道这一关在等着我。”
    文慧听得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稍后问:“你怕不怕有人说你沽名钓誉?”
    张宣说:“不怕,我做事只求问心无愧。”
    沉默片刻,文慧忽然说:“你在这方面很优秀,可你在感情方面有没有觉得问心有愧?”
    张宣傻眼了,这问题不是明摆着的吗?
    不过他更明白,文慧与其是说他,何尝不是说她自己呢?
    问心有愧!问心有愧!她对双伶有愧。
    湿漉漉的双手往身上一揩,老男人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对不起,是我的错。”
    文慧低头瞅一眼拦腰抱在自己腰腹的大手,平静地问:“阿姨知道你来找我吗?”
    张宣回答:“知道。”
    文慧顿了顿,低沉地问:“怨我吗?”
    张宣摇头,悠悠地说:“我老妈虽然是农村人,可也是初中毕业,而且心地善良,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一向分得清好歹,高中时期她认为我高攀了双伶,现在她一直认为我配不上你和米见。”
    不提米见还好,一提米见,文慧话锋一转,“跟我说说你和米见的事吧。”
    张宣下意识问:“说什么?”
    文慧说:“就说说你第一次见她的感觉,说说你们高中的时光,你后来是怎么追求她的。”
    当着文慧的面说米见,老男人觉得怪怪的,可她问了,又不得不说,此刻他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自己。
    见怀里的人在静静等待,张宣措辞道:“我和米见相识于高一开学,那时候一见面我就别扭上了,不敢跟她说话,碰到她总是莫名脸红,我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对她是一见钟情...”
    听他一五一十把高中生活叙述一遍,文慧问:“你这么喜欢米见,为什么高考前会接受双伶的表白?”
    张宣眼珠子转转,把前两天跟双伶说的梦境又跟文慧说了一遍,末了不要脸地道:“两个我都喜欢。”
    文慧冷不丁问:“现在呢?”
    就知道会有这一问,女人啊,不论是智商多高,涉及到感情问题是,总是有一个逃不开定律,双伶是,米见也是,文慧还是。
    他苦笑一声,“可以问点别的吗?”
    文慧半转身望他。
    四目相视,张宣跟她对峙了一分钟,坚持不下去了,“你心知肚明,还何必问呢?问了只是让我的脸皮更厚实一层而已。”
    文慧仍旧望着他,不动分毫。
    张宣探头吻她一下:“我饿了,做菜。”
    一声“我饿了”,文慧果然又把身子转过去,炒第二个菜,木耳瘦肉。
    张宣则在她的要求中继续讲追米见的过程。
    后半段,文慧只是听着,不插话,不打断,直到他说完,文慧还是保持倾听状。
    文慧用快子夹一块木耳放他嘴边,示意他尝尝咸澹。
    张宣一口接过,嚼几口道:“刚好合适,不用放盐了。”
    出锅装盘,洗好锅,准备做第三个菜时,文慧温婉地说:“爱上你,双伶很不容易,你对米见的感情应该藏在心里,对我你也应该放手的。”
    张宣无言以对,干巴巴地吃着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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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不舒服,还没检查,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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