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我俘虏了。”
    李瑕睁开眼,见到张文静那张漂亮的脸蛋凑到他面前,带着郑重的神情向他宣告了一句。
    “我会将你捉回去,化解我家中麻烦,让你的伎俩全都落空……所以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死的。”张文静又说道。
    她神色愈发郑重,仿佛这个理由对她而言非常重要。
    “止血……”李瑕喃喃道。
    他是被疼醒的,张文静碰了他的伤口。
    刚才在梦里,他梦到了前世的许多画面。
    那个梦很飘忽,于是李瑕感觉到,这次若是死了,就是真的化为虚无了,回不去了。
    睁开眼看到张文静的一瞬间,发现自己真的被困在这里了,他眼里浮现出的是失望。
    但他从不气馁,打算坚韧地活下去。
    因为是世界冠军啊……
    “我想给你止血。”张文静似乎在努力镇定着声音,但语气还是有些颤抖,又道:“箭上开了槽,血一直在从槽里流出来……我拔不出来……”
    李瑕只觉头晕得厉害,恨不能再睡过去。
    他目光看去,见自己还趴在马上,双手被张文静绑了起来。
    “包袱里……酒……擦匕首……挖……”
    他努力翻下马背,撑在地上,又提醒道:“栓马……它别跑了……”
    李瑕知道自己中箭时在高处,这一箭并未射入内脏,最多是卡在骨头上,但就是那小小的导血槽让他失血过多,几乎就要了他的命。
    蒙古人随随便便拎出一个人来可能就是神射手,这还是没淬过毒的箭头。
    这乱世命如草芥,世界冠军的命也不值钱。
    他终于感受到自己不是什么游戏玩家,操作得再炫,该死还是要死……
    张文静已拿出一小壶烈酒把匕首擦了,并着腿蹲在李瑕旁边。
    她这秀气的小姿势,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能做这种事的人。
    “我挖啦?你忍一下。”
    “割衣服……挖……”
    “刺啦”一声响,张文静也没工夫欣赏李瑕小有所成的漂亮背肌,那匕首颤颤巍巍地往伤口里送去。
    “呃……呃……”
    李瑕剧痛,豆大的汗水不停流着,额头上青筋直跳。
    “出来了、出来了……”张文静终于道,但很快她声音里又带了哭腔,“怎么办?还在流……更多了……呜……怎么办……”
    李瑕已无力支撑,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他看到那支箭落在自己面前,箭头上的倒勾和血槽透着致命的危险气息。
    该死。
    “你别晕过去呀,血流得更多了,怎么办?”
    “点火……烧匕首……烙它……”
    “烙烙……烙它?”
    李瑕眼皮重得厉害,失血让他越来越无力。
    他讨厌这种伤在背面,不能自己处理的感觉……
    视线越来越昏暗,他看到那双漂亮的绣鞋在眼前晃来晃去,隐隐听到张文静轻微的抽泣声。
    黑暗压下来。
    忽然……
    “滋!”
    李瑕身子一颤,猛地睁开眼,闻到了空气中烤肉的气味。
    接着,视线中又是张文静那张带着泪痕的脸。
    “烙了,然后呢?”
    “包袱里小布袋……浅蓝瓶子……金创药……”
    ~~
    一个小布袋被慌慌张张打开,那瓶金创药被拿了出来,布袋里一张红色的帖子随之掉在地上。
    张文静蹲在李瑕身旁,先是给他敷了药。
    好不容易把伤口包扎好,她一转头看到地上的帖子,捡起来一看,怔忡了一下……
    良久,她想把这张婚书收起来,最后却还是放回马上的包袱里。
    擦了擦眼泪,她拍了拍马背,低声自语道:“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东西了。”
    再转头看向趴在地上的李瑕,她默默想了一会之后走过去,拿绳索把他的脚也绑起来。
    “这个也是我的俘虏。”
    又忙了好一会,收拾、吃东西,最后她抱着膝盖在李瑕身边坐下来,等待着家里人顺着血迹找来。
    天色渐暗,林中渐渐安静下来……
    ~~
    有快马从鹿邑县赶到亳州,五十里路,纵马狂奔的骑士终于在闭城门之前回到了张家。
    “五郎,大事不好了!”
    ……
    张弘道听了禀报,脸色已完全变得铁青。
    见他如此,那报信的骑士又低声道:“那些蒙人嚣张惯了,还以为我们不敢还手,二十多人也敢冲杀我们。将军认为,杨慎布置了这一手,事情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了,那还不如杀人灭口,所以下令让我们围杀巴音,没想到……”
    “杀人灭口没错。”张弘道冷冷问道:“但为何会让巴音跑了?还整整跑了四个人。”
    “那巴音实在是有几分骁勇,将军已派人去追,保证不让他活着回到亳州。”
    张弘道终于克制不住,一把提起下属的衣领,叱喝道:“以蒙古人的马术,我能相信你们追得上巴音吗?!你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吗?!”
    “小人……”
    良久,张弘道终于松开手,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他灰败的神色渐渐恢复了一些,最后伸手给下属整理了一下衣领。
    这动作很有世家子弟的风范,但他的声音里还是带着无法平抑的愤怒。
    “去告诉张延雄,绝对、绝对不能让巴音活着,否则他和我张家一起完蛋。”
    “是……”
    挥退了下属之后,张弘道跌坐在位置上,喃喃道:“为何就成了这样?”
    一开始,只是死了一个乔琚,之后又死了一个嘎鲁,都只是小人物而已。但,忽然之间,张家就当着蒙人的面杀了达鲁花赤的儿子?
    “杨慎?为何会有这样的疯子……疯子……”
    一夜未眠。
    天亮时,张弘道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门边等着消息。
    终于,沈开策马跑来,才翻身下马人已冲到张弘道身边禀报起来。
    “五郎,南边的消息回来了!这伙人是赵宋右相程元凤派来的,至淮北,先由宋廷安插在邸家的细作接应他们,再去开封……”
    张弘道脸色方才稍好看了些,带着沈开往里走着。
    而更多的细节也终于在他这里揭开。
    “先别管什么开封,给我说杨慎!”
    “是,那‘杨慎’果是化名,其人真名李瑕,余杭主薄李墉李守垣之子,庚子年生人,今年四月因杀人罪判绞刑。入狱后,聂仲由将其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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