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夏三人出了屋,金太后渐渐沉下了脸,“你看看,这算什么?这还是个半大孩子,家世……我不是挑家世,这孩子好在哪儿了?哪一条出色了?从那天他跟我说了,我这心里就堵的难受。”
    “我倒瞧着这孩子挺好。”魏国大长公主一脸的笑,“要说不好,就是小了点儿,要成亲还得等上几年,着急想抱孙子,那可是急不得了。”
    金太后沉着脸,没接大长公主的话。
    “这是哥儿自己看中的,还不是一眼看中,从到杭城那年起,这都多少年了?可见是真正放在心里的,你呀,就别想那么多了,只看好的吧。”大长公主接着劝道。
    金太后沉着脸抿起了茶。
    “你要是舍得在这上头委屈哥儿,要给哥儿定哪家姑娘,还不是你一句话,你要是真看不中……”
    “你明知道我舍不得。”金太后将杯子重重放到几上。
    大长公主笑起来,“你看看,这就怪不得别人了吧,既然舍不得,好人做到底,这桩亲事,你就想开点,光看好处,喜事儿欢喜着办。”
    “唉。”金太后长长叹了口气,“你倒是越来越会劝人了,你就是不劝,我能怎么办?舍不得委屈他,就只能委屈我自己了。唉。”
    “哥儿算好了,多懂事的孩子,又能干,从他署理了兵部,你看看,南边大捷了,北边也要大捷了,多能干。”
    “你这话,把南北大捷的功劳,全抬到他头上去了,让人听到岂不得笑掉大牙?”金太后白了大长公主一眼。
    “那功劳总还是有一点儿的,我看皇上那意思,哥儿这王爵,要再给回去了。”
    金太后脸色和缓了些,“当初就是糊涂迁怒,算了,过去的事了。我心里烦,哥儿这亲事,你去跟皇上说一声吧,请他出面成全这一对吧。”
    “好。”大长公主一边笑应,一边站起来,“你这脾气,真是几十年如一日,这两天就指定下了?”
    “嗯。”金太后嗯了一声,又叹了口气。
    看着大长公主出了门,金太后慢慢往后靠进靠枕里,脸上的恼怒郁结渐渐消去,怔忡的看着殿门出神,好半天,金太后舒出口气,看向侍立在炕角的韩尚宫,嘴角露出笑意,“哥儿比他爹强多了。”
    韩尚宫想笑,眼泪却掉下来,急忙用帕子按住,强笑道:“可不是。”
    “她们觉得我要挑门第挑助力,我就挑给她们看,魏国这几十年都不长进,哥儿还用得着挑门第儿找助力?真是蠢。”金太后语调冷冷。
    “大长公主一辈子顺遂成那样,用不着长进。”韩尚宫低低道。
    金太后仿佛没听到这句话,出了好一会儿神,声音低低,象是自语,“哥儿太苦,还不知道要苦多少年,能有个人陪着……”
    金太后目无焦躁的看着远方,脸上露出丝丝温暖明媚的笑意,好一会儿,慢慢叹了口气,有个人陪着,就是炼狱,都能走上几年、十几年的。
    “你走一趟,跟陆仪说,他把哥儿照顾得很好,我很感谢他。”好半晌,金太后收回神思,看着韩尚宫,含笑吩咐道。
    李冬出宫上了车,煎熬一路到家,下了车就问大伯娘回来没有,听到句要到傍晚才能回来,只急的跺脚。
    李文楠和李夏一辆车,下车见李冬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忙看向李夏,李夏冲她摊着手。
    她想到姐姐急什么了,可是……嗯,急就急一会儿吧,又不是什么大事,她这里,还有一堆的纳闷和惊奇要好好理一理。
    魏国大长公主曾经跟太后这么亲近么?
    从前她在宫里那么些年,在太后身边陪了那么些年,她从来没见大长公主进过萱宁宫,她从来没有离大长公主象今天这么近过,她只在庆典上,或近或远的看到过她……
    她也从来没听太后提起过魏国大长公主……
    她掌政之前,魏国大长公主就死了,寿终正寝。
    魏国死那天,皇上哭的很厉害,就是那一回,唯一的一回,她觉得皇上还是个人,和她差不多的人,好象就从那一回起,她开始不怕他了……
    李夏低着头,绕过李冬,往明萃院回去。
    李冬强压着焦急,等大伯娘回来,她很想冲过去找五哥说说,可五哥过两天就要进场考试了,这会儿不能乱了他的心,再说,那是太后,真要有什么事,五哥能有什么办法……
    也不见得是坏事,也许是好事呢,楠姐儿说的对,阿夏都不急,肯定没事……
    李冬一会儿往好处想,一会儿又急出一身汗,等的只觉得日影一万年移不了一丝,可又好象一眨眼,天色傍晚,苏叶一口气冲进来,夫人和太太回来了。
    李冬急急忙忙接出去,迎上严夫人和徐太太时,两人已经走进二门很远了。
    “冬姐儿慢点,别管什么大事,你先稳住!”看到焦急而来的李冬,严夫人沉下脸先训斥了一句。
    李冬收住脚步,深吸了口气,再紧几步过去,站到严夫人和徐太太面前,先示意前后跟从的丫头婆子,“我跟夫人、太太说几句话。”
    众人急忙后退,严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你记好,不管什么大事,自己先稳住。”
    “午后,太后把我和阿夏,还有楠姐儿,叫到宫里去了。”李冬没看徐太太,只盯着严夫人,声音微颤。
    严夫人眼睛瞪大了,看了眼有几分莫名的徐太太,示意李冬,“你接着说。”
    “太后是……就是在相看阿夏,大长公主也在,她们说话……那些话,一点儿都不避讳。”李冬把这些话一口气说出来,顿时心里一松,只紧张的看着大伯娘,仿佛有什么重担,从她身上,移到了大伯娘肩上。
    “相看阿夏!”徐太太一声惊呼。
    “阿娘!”李冬责备了一声,她叫的那样大声,让人听到怎么办?
    严夫人喉咙里咯了一声,用力咽了口气,两只手一起抬起,一边示意徐太太别急,一边示意李冬,“没事没事,我想到了,大伯娘想到了,可这也……也是也是,不小了,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冬姐儿是个好孩子,这事你做得对,就是这样,好了没事了。”
    严夫人一脑门的纷乱,她是想到了,可也就是想想……
    “到底怎么回事?那是太后,她相看……”事关阿夏,一眨眼的功夫,徐太太急的后背一层白毛汗。
    “啊……啊!”李冬被大伯娘一句想到了,突然福至心灵,太后相看……还能是谁?都是当娘的相看,这人不是明摆着的吗,她真是太傻了!
    “大伯娘!”一想到这人,李冬这心,呼的又提了起来,这门亲事,好象很不怎么合适吧?
    “没事!”严夫人一张脸板的一丝缝儿没有,严肃非常,“哪有什么事儿?瞧你们,一个两个,都回去吧,都别多想,什么事儿都没有,栎哥儿山哥儿后天就要下场,多大的事儿呢,还有徐家舅舅,还有小十七,你看看你,不赶紧替小十七准备准备,乱忙什么呢?明天到太平兴国寺,你也一起去,是我没想周到,小十七进场这事,没人操心,你怎么也不上心,真是……”
    “有陆将军……”李冬被严夫人这一通乱扯乱训说的有点儿懞,十七郎怎么没人操心?陆将军还有阮姐姐……好吧大伯娘说的对。
    严夫人训走了李冬和徐太太,紧紧绷着一张脸,回到自己院里,进了上房,呆站了片刻,长长一口气松下来,腿一软跌坐到炕上,抬手按在额头上,好半天,才声气虚浮的叫着老刘妈,”老刘,给我拿碗清心汤,不是,宁神汤,快去。”
    她这颗心,有点儿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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