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苏相和严相都比罗尚书小,照常例,除非是直接做首相,不然,这新进之人,总要年纪小些。”郭胜啜着茶,“我看,罗尚书想归想,其实心里明镜儿似的,他这相位之想,也就想想,希望渺茫,所以才想做一任春闱主考,积些声望和师生之缘。”
    朱参议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
    “罗尚书很欣赏六哥儿的诗词文章,要是罗尚书主考,六哥儿倒是占了便宜。”郭胜转了话题。
    “六爷的诗词文章,灵动清澈,哪有几个不喜欢的?我也喜欢得很。”朱参议笑道。
    郭胜又和舅舅说了一会儿闲话,站起来告辞。
    出了工部,郭胜就拧起了眉,这主考的事,罗尚书的想法,和他预料的差不多,劝无可劝,这两三年京城朝廷一片祥和,想找件什么事儿都不好找,他这差使又急……
    “先生,先生!”丁泽安叫了一声,见郭胜直着眼看而不见,忙紧几步过来,“先生!”
    “喔!”郭胜这才看到丁泽安,“是你,这是……去会文?”丁泽安冲到面前,郭胜总算看到了,“想点事儿,出神了。”
    “这会儿,谁还有心思会文。”丁泽安掉个方向,和郭胜并肩往前,“我和唐七爷约了陈二少爷吃饭。”顿了顿,丁泽安声音落低,嘿笑了一声道:“看看他那儿有什么信没有,主考的事。”
    陈二少爷陈省是罗仲生的女婿,渭南陈家嫡支小二房长子,荆湖南路布政使陈安国的侄子。
    渭南陈家也是世家大族,这几十年,子嗣繁盛,出息的却少,如今的陈家,陈安国一支独秀,其余,也就是几个六七品,还个个前途有限。
    要不是当初宫里挑人,罗仲生夫人乔氏急红了眼,象陈家这样的,断然入不了乔夫人的眼。
    好在罗三娘子嫁的这位陈二少爷陈省,十分懂事明理,也颇有几分才气,罗仲生一来爱乌及屋,二来,也怀着份愧疚,对陈省的提携照顾,不亚于自己那两个儿子。
    “陈二少爷那儿能有信儿?”郭胜心里微微一动,看着丁泽安笑问道。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丁泽安和郭胜一样背着手,“都这会儿,主考还没定下来,反正也没心思看书写文,没什么信儿,说说话也好。”
    “你的文章有股子阴郁气,碰到象侯明理这样讲究有其文必有其人的,有些吃亏。”郭胜语调轻淡,姑娘说了,他今年中不中不是大事,今年不中,还有明年呢,一考而中这样的大福运,少之又少。
    “就是因为这个。阿梅说我沉不住气,我还真是……”丁泽安自嘲的笑了两声,“上一科没中,这一科再落了榜……”
    “你是心急了。”郭胜看了丁泽安一眼,“你看看六哥儿,到今年才下场考头一回,他的学问文章,比你还强些。你才多大?急什么?”
    “也是。阿梅也这么说,太婆也这么说。”丁泽安笑起来。
    “这一科要真点了侯翰林,你就当经经场,或是,等一科再考,不是大事。”郭胜接着道。
    “好吧。”丁泽安连叹了几口气,“不瞒先生说,我不怎么喜欢天天不是背就是写,总想着赶紧考个进士出来,做个地方官,或是象十七爷那样,在六部领份差使,做做实务,多好。”
    两人说着话,前面就到了樊楼,丁泽安指着樊楼,“就约在这里,先生……”
    “你去吧。”郭胜摆着手,越过樊楼那座奢华的欢门,丁泽安看着郭胜融进人流,才转身进去了。
    郭胜还是一筹莫展,走没多远,一眼看到陈省和堂弟陈眙,阿省眉头紧拧,脸上的不耐烦中,隐隐透着几丝恼怒,陈眙陈五少爷抓着陈省的手腕,嬉皮赖脸的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郭胜侧过脸,往旁边侧一步,挨着个高大行人,几步越过陈省和陈眙兄弟,过到陈省身后,站在店铺出来的样子摊子前,仔细看着那些花样百出的梳子。
    “……就十两!二哥,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子饥,咱们府上,你可是能想支多少银子,就支多少的,这我服,我没话说,谁让你是举人呢,应该!可你得兄友一友对不对?二哥啊,弟弟我穷的叮噹响,就十两银子!”
    陈眙冲陈省伸着手。
    “我什么时候多支过银子?咱们家不宽裕,多支一两银子,太婆都得把我叫过去,问清楚银子用哪儿去了。我也就是每个月的月钱。”陈省又用力挣了一下,还是没能挣出来。
    “好好,就光月钱好了,你一个月可是二十两,不对,三十两,还有十两银子的笔墨钱……”
    “就二十两!十两银子笔墨钱是采买上专有十两银子给我买纸买书,从来没把现银给我过!”陈省赶紧截住陈眙的话分辩。
    “好好好,就二十两,二哥,你吃穿用度,一根线一张纸都是府里支应,太婆又处处尽着你,你都挑完好了,才轮得着我们,这二十两,你根本用不着,谁不知道二哥最有钱,存了不知道多少银子了,借我十两。”
    “我真没有!”陈省再次用力。他月月跟他要钱,不对,是天天跟他要钱,这会儿给了十两,不用明天,傍晚,他就能再找他要十两,越给越要。
    “二哥你这可就太过份了,你跟二嫂的身家,比咱们府里还多,十两银子你都不给我?二哥,你以后要飞黄腾达,这齐家兄友什么的,可不能少……”
    “我不飞黄腾达了行吧?我飞不起来,也腾不起来,你松手。”趁着陈眙一个怔神,陈省猛一用力,抽出手腕,转身就跑。
    陈眙追了两步,明显追不上了,站住,恼怒无比的猛哼了一声,转过身,垂头丧气往回走,没银子,就哪儿也去不了,他只好回家呆着了。
    郭胜总算研究好了一堆梳子,抬起头,迎着一脸恭敬笑容,正要张口的伙计,抢先笑道:“好东西,都是好东西!”
    一边说,一边急步往前,他有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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