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店只负责送到楼下,不负责搬上楼的,姜小姐。”送货员非常高冷地回答。
    宁珩的奸计向来是一部连续剧,不到最后一刻你根本不知道他安排了什么新情节。他总是以一种不伤大雅的形式狠狠整你,使得你在咬牙切齿之后,还得跟他说句谢谢。姜百万越来越觉得自己和鲍昱翔同病相怜。
    姜百万下楼一看,硕大的三个榴莲和三个菠萝蜜闪闪发光,一手一个的话,至少要楼上楼下跑三趟。宁珩——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叫“适应一下没有他的日子”,就算他在,也绝对不会帮她搬的ok?!!她希望自己从来没认识过他!
    当晚姜百万把一个榴莲和一个菠萝蜜分给胡细细时,细胖子欢天喜地的,叫她把宁珩拿下算了,这么几个月一会儿德国香肠一会儿榴莲菠萝蜜的,将来说不定天天有挪威三文鱼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
    春节十五天大假,姜百万乐得清闲,在家乖乖改论文。姜维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终于赶上吃年夜饭,姜百万一年难得见爸爸几次,非常珍惜一家团聚的时光。姜维还是一事无成,带回来几幅卖不出去的画,放在家里那个由小阳台改造成的杂物间里。姜百万不知爸爸要这样奔波追求他的“艺术”到什么时候,她妈妈在大年初三时又跟爸爸大吵了一架,撕掉了几幅画,姜维非常生气,把抢下来的画锁进抽屉里,拿了行李就又走了。
    姜妈妈在哭,姜百万一路追到楼下,质问姜维,整天画那些没用的画有什么意义,姜维用一种愤怒的目光看着她:“你一小丫头懂什么?!为什么你和你妈都觉得卖出好价钱就是好作品?梵高在去世前那幅作品拍出高价了?肤浅!”说罢,他扭头就走。
    姜百万在他身后大喊:“我肤浅?!我们家房子首付都是我妈辛辛苦苦凑的!贷款我和我妈一起还,你作为丈夫和父亲付出过什么!我填家庭情况表时从来不知道父亲一栏填什么职业!画家?艺术家?自由职业?还是无业游民?!”
    她喊得声嘶力竭,姜维却已经走出了她的视线,在覆盖了一层薄薄白雪的地上踩出一排孤单的脚印。
    姜维哪次回来,不是以这样的场景收场?他一直想办一次个人画展,无奈筹不到钱,每每开口向姜妈妈提起这事,两人必定吵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梵高、莫奈,艺术是高于生活的,所以它根本不容许过多的人走上那层阶梯。
    回到家里,妈妈已经擦干了眼泪,姜百万习以为常,她妈妈何曾不是如此?她搂着女儿的肩膀,“妈妈是不指望你爸了,现在就盼着你赶紧找到个好男人嫁出去,好好过日子。其实你爸爸到现在都想不通,艺术也好,钱也好,都不重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姜百万抹了把脸,重重点头。
    “你爸爸性子太倔了,你千万别学他。不是所有事都非要个结果不可——世间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姜百万没忍住,扑哧笑出来,“妈妈,高考前你怎么不把这句话说给我听?省得我拼死拼活地考n大,直接去蓝翔学挖掘机就是了。”
    玩笑归玩笑,姜妈妈为了女儿的终生大事,托朋友给姜百万介绍了一个对象,叫她打扮打扮,初八那天去相亲。姜百万有点矫情,支支吾吾的不想去,姜妈妈劝道:“你就别想着庄寄啸了,你又不丑,男人要是真能对你动心早就动了。赶紧找个正经对象把自己嫁出去,过得幸福,人就显年轻。再过二十年,庄寄啸见到风韵犹存的万万,你就变成他心头一颗朱砂痣,让他悔不当初。”
    看不出姜妈妈还挺文艺!当年难道也是张爱玲大神的一枚粉?
    姜百万很苦恼,刚才妈妈叫她去相亲时,她脑中一闪而过的竟然不是庄寄啸,而是宁珩那张虽然很英俊但是可恶非常的脸。
    初八上午,姜百万按约定的时间到了碁德广场,在门口见到了相亲对象李子畅。听介绍人说,李子畅是一家新材料公司的销售部经理,今年28岁,适婚年龄。他长得还不错,但似乎话有点多,从见面开始就一直滔滔不绝。
    等电梯的人很多,从地下停车场升到一楼的电梯门一开,大家往里头挤。姜百万按楼层按钮时只听一声“姜大姐”,姜百万转头一看,身边站着的不是宁家小公主一乐吗?
    再看一乐身边,站着一个看起来很眼熟但并不认识的男人,跟宁珩长得有那么几分相似,尤其那双眼睛。姜百万回想了半天,才意识到这人八成就是宁一俭!
    姜百万飞快打量一遍宁一俭,他看上去很健康,看来真如宁珩说的,他身体已经恢复了。
    宁一俭瞅了一眼姜百万,本不是太在意,忽然想□□什么,又认真看了看她,转头问:“乐乐,你认识的?”
    “这是小叔公司里的姜大姐。上次小叔带我去游乐场,让她陪我一起坐跳楼机和龙卷风什么的。”一乐回答完,又问姜百万:“你们去八楼哪个餐厅?”
    “一个粤菜馆。”姜百万笑笑,“你们呢?”
    “小叔说我哥出院了应该聚一聚,我说要去吃麻辣香锅他又不同意。我哥说想试试七楼这儿新开的日本料理,我们就来了。”
    “这么说,宁总他也……”
    “他停车去了,让我们先上来。”
    七楼到了,宁一俭牵着一乐走出电梯。刚才他认出“姜大姐”就是以前发帖子求把宁珩ps掉的那个女的,只是想不到她竟是小叔手下的一个员工——居然没被炒鱿鱼?
    他俩来到事先订好的包厢,不一会儿,宁珩进来了。一乐一边点单,一边跟他说在电梯里遇见姜大姐和一个不认识的叔叔要去八楼粤菜馆的事。
    “一个叔叔?”宁珩的关注重点果然在这个词上。
    宁一俭迫不及待地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宁珩幽幽瞥了宁一俭一眼,“看来,你也知道了?”
    “知道啊,难得有人跟你合影还要求把你p掉。”宁一俭嬉皮笑脸的,“她怎么会在御通制药?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宁珩了然,说:“目前她在达通典当评估部,不久之后,就会到御通制药来。”
    “哦,她就是你前阶段招的古董鉴定师啊……”宁一俭恍然大悟,俊俏的脸庞无论做出多夸张的表情都那么吸引人,“从我公司挖人走,真有你的。我同意了吗?”
    宁珩笑得霸道,“需要我打一份申请报告吗?”
    宁一俭双手合十,“饶了我吧!”
    “哥,海胆你要不要?”一乐的插嘴打断了他俩的谈话,宁一俭偏头看菜单。宁珩端起古朴的茶杯,麦色的茶倒映着头顶一盏和风吊灯,倒影随着水面振动而轻轻左右摇摆着。
    传菜的服务员贪婪地将目光在宁珩和宁一俭脸上、身上游弋,菜上得又快又足量。
    宁一俭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跟一乐一起用夹子翻烤着硕大的东海大明虾,两人为什么时候翻一面而吵个不停,还因此打翻了一壶的松茸汤,松茸的香气渐渐蔓延开来。一乐故意把一坨芥末包在三文鱼刺身里夹给宁一俭,他不防备,吃下去之后呛得倒在地上泪流不止。
    “怎么样?我的‘特制三文鱼’味道不错吧?哈哈哈!!”一乐拍手大笑。
    宁珩毫无预兆地放下筷子,起身拉开门就出去了。
    “小叔去干嘛?洗手间?”一乐眨眨大眼睛问。
    宁一俭摸摸下巴,耸耸肩膀,笑嘻嘻说:“谁知道呢?屁股底下有钉子,怎么都坐不住。”
    一乐还蛮认真地拿起坐垫,嘟囔道:“哪里有钉子啊……”
    有史以来,不破坏女主相亲的男主就不是一名合格的男主。
    话说姜百万跟李子畅去了八楼的香樟园粤菜馆。短短一路李子畅已经口沫横飞地嘚啵嘚至少四千字了,从幼儿园趣事说起,现在刚刚说到小学五年级。这个曾经用第九套广播体□□退三个不良少年的女子此时撑着下巴,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一脸呆滞地听对面的男人说他小时候跟人捉迷藏,为了让人找不到就躲进了棺材里,在村里人准备把棺材抬走时他就赶紧钻出来,却当场吓晕了三个人。
    熊孩子的过去一点都不好笑。
    忽然就很想念动不动就用几句“嗯”、“哦”、“呵呵”逼得人结束话题的宁*oss了。
    菜上齐之后,姜百万赶紧夹了半只烤乳鸽给他,希望他能吃点东西,顺便住口几分钟。她这种行为被李子畅理解成贤惠体贴,他感动地捧着碗,仅浅尝了一口就开始继续诉说往事,“初一的时候,我……”
    姜百万掰着指头算了算,按照他这种速度,两个小时之后才能说到大学毕业。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兀自解决桌上的几个菜。
    李子畅的个人演说进入了初二阶段,他津津有味地说起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地理老师一次上课忘了拉上裤子拉链,自己在那儿笑得花枝乱颤,碗里的乳鸽孤零零躺着,而姜百万的小碟子里已经扔了好几根吃干净的香樟鸭骨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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