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戚念都不见宋望人影。
    戚念默然。
    她知道的,在昨日喝完那碗酒后,两人间有什么变了。
    戚念在城中闲逛,来到一处僻静的寺庙,香烟缭绕的大雄宝殿中,戚念一身红衣烈烈,跪在蒲团上,身姿纤细,低首默念:望家人顺遂,愿宋望平安。
    宋望为国为民,俯仰无愧,从未对不起任何人。哪怕战场造杀孽,也不该报应到他身上,希望他一生安康。
    女子神色虔诚得动人。那不是对佛祖的虔诚,她观满殿鎏金佛像,慈悲俯视她的眼眸都是同一人的样子,观音千相,都是同一个人的脸。
    她有些想他了。
    少女天人之姿般的容貌世所罕见,澡雪脱俗,接连几日都到寺庙祷告,派人在庙外施粥舍药,就连偏野间不便召医看诊的清贫村妇,也遣医妇无偿诊治,告诉其更为廉价的药方。
    寺庙出现了一个红衣小菩萨的消息在香客间不胫而走。
    这日,理签的居士头也未抬地随口道:“日日前来是来替情郎祈福的吧?”
    戚念如遭棒喝,身躯一震,呆在原地。“不、他不是我的……”那两字仿佛烫口,将戚念的耳垂粉腮,都一并烫红了。
    青莲陪伴在戚念身侧,听到有人中伤小姐的名誉,气极,忙道:“休得胡说。”
    头戴尼帽的居士见怪不怪地一笑,“来我们这里,都是求姻缘的。北府水土硬,生养的儿郎自古比别处健壮,从前连年在此征兵,十室九空,抛下了多少闺阁妇人……有已过门的,也有才定亲的,挂念远方征人,都来此处烧香。小娘子可要一张平安符?是灵的。”
    戚念听着絮语,一颗弼弼急跳的心慢慢静了,也不知为何不走,反而目光清明流澈,喃喃倾吐:“他比我年长了近十岁……”
    居士哦地一声,也未因自己看走眼而尴尬,平常改口:“那便是长辈了。”
    “咳……是我的夫君。”戚念莫名因居士改口而有些失措,想也不想,下意识否认。
    王爷于她而言,何止一声长辈便可概括。他待她,细致入微,千好万好。她视他,如父如兄,尊师尊长。
    在今日之前,她好像从没想过用某一种情感来概括她与宋望之间的关系。
    她一直将宋望当成最信赖之人,他是她夫君也好,叔叔也好,反正她知道,只要她唤一声,无论是什么称谓,他总会应承她。
    然男女之间,除了亲缘,原是还有一种关系的。
    戚念在情事上是有些自己的臆想的。所以她下意识便将那种关系的任何一点点萌芽,都掐断在土壤里。
    她能够敏锐地感知到其他男子的喜欢,也可以坦然拒绝之,然后疏远之,但是对宋望……戚念从未动过此种念头。
    亲密往往伴随着脆弱与多变,情爱又何曾比亲缘来得更牢靠?
    宋望是她的夫君,可如若只是她的夫君,没有情爱,那就一辈子都是她的夫君,她是他的正妻,这个身份他抵赖不得,他便不会欺负她,不会抛弃她。
    在此之前,戚念一直心怀此想。她对此感恩满足,却不曾反省过,这是不是另一种懦弱。
    今日突遭棒喝,戚念扪心自问,她想不想让王爷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呢?在他每一次对她极尽纵容的时候,其实是想的。
    只是每过一次,戚念都能察觉到自己对于宋望的依赖更深了一分,为了不重蹈他人的复辙,她会提醒自己戒断这种依赖,以免将来王爷不再如此的时候,她无所适从。
    她知宋望如鹰,注定不会久居巢穴。那么她便不能是嗷嗷待哺的雏崽,没有自己的翅膀,每日只能望穿秋水地等着他飞回来喂食给她。
    如是那般,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哪怕宋望比之其他男子好上千倍万倍,戚念,也不会是那个只会依附男人的戚念。
    于是她努力珍惜着自己的羽翼,做好了王爷会随时征战离别的准备,做好了他会遇上一个喜欢的女子,他三妻四妾,他们相敬如宾,如此与他相处着。
    她不是不贪心,而是更贪心。
    她喜欢王爷对她好,有时候想要更好,更好的同时又想自己毫发无伤,保全自己的同时,又贪求王爷那份只对她一人的殊宠,永不生变。
    ——“我会喜欢谁?”
    那句困扰了戚念多日的诘问,又一次浮现在她耳边。
    戚念以往只顾守着自己这根线,从来无心想,宋望对她的情感除却圣上赐婚的夫妻这层关系,又是如何。
    哪怕是那日,她隐有所悟,也没深想下去。
    假若,他不是因为他不知道才问她,而是因为她不知道才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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