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从外头弄了一批青头,忙着调教新人,无暇顾及她,所以孔妙很是过了几天好日子。
    这天洗完头,孔妙梳着半干的头发。
    梳通之后不急着扎起来,任它散着,晒太阳,等头发干。
    忽然,扑鼻闻到一股猫骚味,转头一看,就见一只毛发滑亮的大黑猫蜷成一团,懒洋洋地眯眼窝在草垛里晒太阳,时不时用舌头舔一舔猫爪子。
    孔妙无聊,就想过去逗逗它。
    那猫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警觉的睁开眼睛,乍见女人披头散发,吓得“嗷”一嗓子,尖利的爪子朝她脸上挠去。
    孔妙也是吓得不轻,被脚下石子一绊,整张脸都倒在地上,惊天动地的摔了一跤。
    “小畜生,看我不剁了你的爪子熬汤!”
    那畜生仿佛听懂了人话,对着孔妙一顿龇牙咧嘴,喵喵怪叫,见她作势起来,立刻把屁股一撅,溜得不见踪影。
    逃得还挺快!捂着磕破的下巴,孔妙疼的脸色发白,再加上蓬头乱发,就愈发像个女鬼了。
    “唉哟哟,这是谁呀?吓死我了,还以为大白天闹鬼了呢。”
    “姐姐还没老,怎的眼睛就花了?这不是我们闭月羞花的妙妹妹么?”
    “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倒霉样,莫不是被池公子抛弃了吧?哈哈哈。”
    孔妙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又是她们。
    转过身正要反驳回去,就看见她们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是花魁柳青青。
    连妈妈也要看她几分脸色。
    孔妙扒拉一下还没干透的头发,干笑道:“方才洗了头,未来得及梳理,吓着各位姐姐了,真是对不住。”
    “大白天你唱的哪出戏,就算要学杜丽娘还魂,也要看看现在什么时辰吧。”柳青青蹙眉道。
    声音婉转悦耳,虽然是斥责的话,也让人听得浑身发酥。
    柳青青不仅有一副好嗓子,还长着一头曼鬋如漆的长发,挽起的发髻只用一朵紫鸯花点缀,随意而简约的装扮,更衬托娇艳无比的风采。
    在如此巨大的对比下,孔妙倏忽生出一股自惭形秽觉来,再加上此时未上妆,跟柳青青比起来,愈发显得自己跟地上的尘土一样。
    接客时孔妙总是浓妆艳抹,不过再怎么在脸上花功夫,她也没有跟她一较高下的资格。
    柳青青从来不化妆,连粉都不敷,皮肤好到连一个细微毛孔都看不见,是天生的莹润透白。
    是个人见了都要感慨一句:真是纯美出尘,我见犹怜啊。
    身为怡兰苑的摇钱树,连妈妈都要巴结她,孔妙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归拢一下头发,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青青姐方才那话真是抬举妹妹,即便要学杜丽娘,也要如姐姐那般有一张好脸蛋才行,不然真是活见鬼了呢。”
    柳青青哧哧笑起来:“挺有自知之明。”
    孔妙又道:“对了,青青姐上次推荐的茯苓柔发膏果真十分好用,我只用了几次,头发就顺滑许多。”
    三言两语就把柳青青哄得绽颜一笑,颇有得色:“自然,我用什么都是最好的。”
    “那是那是,您什么身份,若您都用得不好,还有谁用得好?”孔妙连连附和,狗腿十足,“再说了,凭我们用得再好,也比不上姐姐万分之一的美貌呢。”
    她这些年别的没学会,马屁倒是信口拈来。
    柳青青瞥了她一眼:“我瞧你许久都没有置换衣裳了,手头应该拮据,茯苓柔发膏这样昂贵的东西,你能买得起?”
    还不等孔妙回答,若兰讥诮地插嘴道:“她怎会用不起?姐姐怕是有所不知,这位妙妹妹手段了得,把那位池公子哄得五迷三道,成了她的闺中恩客。一个小小皂角算什么,哪天把池公子伺候高兴了,说不定就替她赎了身,享福去了呢。”
    听了这话,柳青青终于肯拿正眼去瞧孔妙,上下打量了许久,讶异道:“此事当真?那池公子可清高得很。”
    若兰又妒又恨,一脸鄙夷地说:“这个狐媚子最擅长的事不就是勾引男人吗?见了男人就恨不得生在床上!”
    柳青青听了她这粗鄙言语,微微颦眉:“若兰,你这话岂不将我们这些姐妹都骂进去了?”
    若兰忙道:“不不,我没有骂姐姐的意思,我、我是看不惯孔妙这贱人。”
    一旁的思思也道:“若兰的话也不无道理。这贱人勾引男人的手段下作,既然能勾搭上池公子,说不定哪天傅王爷也会被她迷惑去了呢!”
    她们这么挑唆夸大,柳青青看向孔妙的眼神就带了一丝防备,语气很是不屑的道:“傅王爷眼高于顶,怎会看上她?”
    男人嘛,总归都是喜欢美人的。
    柳青青自恃貌美,根本没把孔妙放在眼里,宽慰若兰道:“你不要太着急,等池公子的新鲜劲儿过去,以你的聪敏美貌,多多在他跟前晃晃,得到青睐早晚的事。”
    若兰眼珠子一转,娇笑道,“听说傅王爷今晚会来,你说他这次会点谁的牌呀?”
    “自然是青青姐了,傅王爷哪次来不是找她,”思思推一推她,开玩笑地说,“你别妄想啦。”
    若兰道:“好生羡慕姐姐,傅王爷风流俊美,是京城多少千金贵女爱慕的对象啊。”
    三人不再搭理孔妙,莺声笑语,越走越远。
    孔妙望了望水里的自己,碧色如镜的水面上,映出一张清秀脸孔,两条柳叶细眉。
    自言自语:“我难看吗?”
    又眨眨眼睛:“美着呢!”
    手指在水里一过,打散了水中的倒影,端起木盆回房了。
    *
    又是一日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哎,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去碧庭阁!”走廊外,一个娇脆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去碧庭阁做什么?”
    “傅王爷来了!”那声音兴奋地说,“方才王爷发了话,说只要将他逗笑,那满桌子的金银首饰都可以随便拿!”
    “真假?随便拿?”
    “这会子已经过去好多人了,咱们也快过去吧,手慢无啊。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与王爷一夜温柔呢。”
    金银珠宝随便拿?孔妙迈开双腿,也跟着她们来到了碧庭阁。
    这会儿碧庭阁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门口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一个个脖子抻得老长往里瞧。
    孔妙排除万难的挤进去,过程中遭了不少白眼。
    房间里正有人做着夸张的动作,讲着诙谐的段子。
    桌子上铺满了玉镯、金钗、香珠、宝石,还有数十张百两银票!
    孔妙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放出兴奋的光。
    “王爷,您尝尝这葡萄,甜不甜?”
    柳青青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递到俊美男子的唇边。
    男子蹙着眉头张嘴咽了,面庞上带着一抹沉郁的华贵气息,任凭面前的人怎么插科打诨,就是不动声色。
    孔妙不经意望过去,那张熟悉的面瘫棺材脸,她的眼睛更亮了几分,这不是上次遇见的那个冰块男人吗?
    他就是傅王爷?
    孔妙想再挤进去一点,却是举步维艰了,无奈学着别人伸长脖子,只恨脖子太短。
    房间里,一个妙龄女子做着夸张的动作,说着浮夸的笑话,想以此逗笑那个上座的男人。
    “有一个员外娶了三个老婆,一妻二妾,某天夜里与小妾行房时突然暴毙而亡,三个妻妾悲痛不已,绕尸而哭。员外的妻子抱住他的脑袋,哭曰:我的郎头呀!另一个小妾捏其足,哭曰:我的郎脚呀!剩下一个无可哭附,只得握其物,大哭曰:我的郎中呀!”
    房内一声“哐啷”响起来,虽轻,但也成功让那个正在说笑话的女子立刻噤声。
    傅春聆放下手中的茶盏,支着额头,轻轻挥手:“无聊至极,偌大个怡兰苑,竟没个有趣之人?”
    “王爷,可是觉得翠兰讲的笑话不好笑吗?”柳青青靠过去,柔媚道。
    傅春聆百无聊赖的垂下眼眸,不辨喜怒。
    “王爷莫生气,换个人便是。”扭头对翠兰喝道,“没用的东西,连个笑话都讲不好,还不快退下!”
    翠兰慌慌张张退下。
    傅春聆修长手指拂过桌上的首饰宝石,拿起一支鎏金流苏蝶翅步摇,把玩着。
    长长的流苏垂落下来,凌凌作响。
    光这支步摇就价值不菲。
    孔妙有些蠢蠢欲动。
    “能不能让奴家试试?”
    孔妙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大脑已经先于身体做出了反应。
    柳青青看见是她,旋即想起思思若兰的话,柳眉竖起:“王爷驾前大呼小叫,简直无礼,来人,把她赶走!”
    孔妙瞪大眼睛。为什么啊,凭什么就她不行啊?
    “让她进来。”傅春聆道。
    柳青青愣了愣,语调千回百转,娇嗔道:“王爷,这婢子失礼,别让她污了您的清听。”
    “无妨,进来。”
    柳青青道:“瞧她那个蠢笨样子,哪会讲什么笑话,还是赶走她吧。”
    傅春聆把玩着步摇,头也没抬,道:“本王不想说第三遍。”
    柳青青委屈的不行,咬着唇愤愤瞪了孔妙一眼。
    “方才是谁发话?”
    孔妙连忙举起手,高声道:“我我我。”
    “进来。”
    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各异,有诧异、嫉妒、轻蔑、鄙夷,还有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她。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孔妙挺挺胸脯,款款扭动细腰,走了进去。
    想看老娘出丑?门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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