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放下汤匙,拭了嘴角,看赵元荣一直瞧着窗外,便问:“怎么了?”
    “表舅,这么冷的天,我看他一直搓手跺脚,好像冷得很,为什么他自己不吃上一碗暖暖身子?”
    赵元荣指着那小贩不解地问,“他能卖出好多碗呢,又不贵,少一碗也没什么打紧吧。”
    顺着赵元荣的手指,林曦看到冒着热气的一个锅子,以及站在后面的小贩,来往吆喝,麻利地给尝鲜的客人舀上一碗,人走之后才搓着手等待,只有冷得受不了,才会时不时地将手捂在锅子上。
    林曦看不真切那小贩的面容,不过劳动百姓的脸大多一致。
    贫穷而坚韧。
    “荣儿以为那丸子多少钱一碗?”
    “素丸子五文,肉丸子十文。”赵元荣回答的很快,在林曦惊讶的目光下,抬了抬胸脯,笑道,“之前我听到那人吆喝了。”
    观察倒是挺敏锐的,林曦点了点头,“若他每日卖出五十碗,素丸子和肉丸子各占一半,每日他能赚得几文钱?”
    这个算术题并不能难倒每日一练的赵元荣,脑海里一转,答案便出来了,“三百七十五文……唔,还没一两银子,好少啊!”
    对世家来说自是微末,不过能真将所赚的钱全部归于自己,对贫穷百姓来说也是不少了。
    “可惜,每日进城需得上交二十文进城税,街边摆摊需得交上五十文占地税,还有城中的地痞流氓,这保护费也是少不得的,算五十文吧,最后减去面粉、肉、汤、柴的本钱,一百文,荣儿算算手上还剩多少?”
    赵元荣愣了愣,“……不定连一百文都没有。”
    林曦隐去笑容,淡了神色,看着赵元荣的眼睛再问:“是啊,这要全卖出去,若卖不出去呢?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车马打翻了呢?”
    这种事不多,但只要碰上一日,这天不仅赚不了钱还得赔本,说不得再被殴打一顿床上躺几天都有的。
    看赵元荣皱着眉若有所思的模样,林曦轻声叹了一口气,道:“他家中一定还有老小,想必有一位需要照顾的老人,一个贤惠的妻子,再加上孩子,这些皆要吃要穿,荣儿想想,猴年马月才能小有积蓄,他敢随意吃掉那五文,十文吗?”
    苦,百姓真苦,而且年复一年难以改变。
    赵元荣默默地吃饭,小眉头皱地紧紧的,可见还在思考着那怎么算也算不出的底层百姓生活。
    林曦曾经也是这样人家的孩子,贫穷而无奈,生娃用来种地,种地为了生娃,跳不出的怪圈,直到他的父母倾尽全力供他读书才改变了生活轨迹。
    然而这个时代,思想被控制,读书对于穷苦百姓来说根本是奢望,他们的命运便被牢牢地掌握在那极为少数的人手中,特别是那位高高在上帝王。
    君王更替,其结果最有可能造成一个强大的帝国或即将倾塌的腐朽王朝。
    所以谁坐那把交椅至关重要。
    赵靖宜的赌注……林曦不知道自己押的对不对,却意外的没有犹豫。
    说到底他虽是土生土长的林家公子,但也是从一个相对自由民主开放的时代而来的灵魂。他并不在乎皇室正统,不相信受命于天,不认可昏庸无道还能理所当然统治世界的无能之辈。
    谁更能给人民带来幸福,谁更能引领这个国家走向强盛,谁最利国利民,他便支持谁,仅此而已。
    “别想了,你只需明白百姓是最脆弱又最坚强的,只要有希望他们便会好好地活下去,荣儿如今还小,不必想得太深,今后若位高权重,便多为百姓做些善事吧。”
    林曦忍不住伸手轻轻抚平那眉间的小褶皱,轻快道:“明日便要回崇文馆,荣儿可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赵元荣犹豫了一下便说:“我想去他们住的地方看看。”
    孩子的眼神认真,并不只是好奇。
    林曦不禁认真起来,赵元荣和他的父亲不一样,这个孩子生性纯良,过早地接触这些却没有相应的能力解决并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林曦说:“今日是来不及了,过些日子,我可以带你去田庄看看。”
    赵元荣于是便高兴地朝林曦笑。
    两人用了餐,下楼,正不知道去何处闲逛,忽然便听到赵元荣问:“表舅,你是不是很久没看到父王了,你不想他吗?”
    昨天晚上天黑月高,刚刚见过面,有什么好想的。
    林曦正要摇头,不过见到赵小世子不悦的眼神,便含蓄道:“还好。”
    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还好算什么?
    赵元荣不满道:“表舅骗人,你都没提到过他,父王回来后你就从来没去过。”
    他去干什么?看赵靖宜忙得不见人影吗?
    “王爷日理万机,林曦不好随便打搅。”若是赵靖宜有空,总是挤时间来幽会的。那翻墙的本事,来去无踪,堪称好手。
    而且他有什么理由上王府去?难道说小世子想家了,所以送回去?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借口,林曦正想着可行性,就听见赵元荣脆生生地说:“荣儿也很久没见他了,表舅,我们去王府看看父王吧。”
    心有灵犀真是一点通,林曦微微挑了挑眉,拉平嘴角,“好是好,就怕王爷还没回府呢。”
    而此时的赵靖宜的确还没离宫,甚至还在朝堂之上,看着黑压压跪了一大片的朝臣。
    心存私心或是为了国家社稷都希望早日立下太子。只要有了储君,那么该表衷心的表忠心,该歇心思的歇心思,总是今后国家何去何从总能在太子的身上看到些影子,如何行事也就有了主意。
    不管是头发花白的还是年轻气盛的都是紧紧盯着丹陛之上的皇帝,生怕一转眼人就跑了。
    只是你说这又是何必呢,一早估计就垫了些馒头糕饼之后就来上早朝了,如今晌午已过,难道都不饿吗?
    武将们还好些,站得住也经得起饿。不过文官……有的头发可已经花白了,颤颤巍巍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去了,居然也直挺挺得跪在地上,稳稳当当。
    武官一向看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最喜欢嘲笑这风一吹就倒堪比娘们的身板,可如今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看戏的心态也淡了去。
    睿亲王及梁王蜀王站于第一排,位置格外显眼。
    两个皇子不好让他们回答,朝臣便将目标对准了赵靖宜,“王爷,您怎么看?”
    各种各样的目光一下子便汇聚在他的身上,特别是那两位处在风口浪尖的堂兄,简直恨不得看穿了他。
    夏景帝也看了过来,忽然道:“不错,你可有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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