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介亲王,你真是……”见赵靖宜无所谓的模样,仿佛连皇家颜面都可有可无,夏景帝顿时甩了袖子,怒道,“滚吧,别太丢人现眼,让朕也跟着无光。”
    赵靖宜从善如流地行礼,“臣侄谢主隆恩。”
    夏景帝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宇间多有烦躁,然而却听到赵靖宜说,“皇上,臣侄只有荣儿一个儿子,今后若是与林曦在一处,更不会再有,您是看着荣儿长大的,他与臣侄不同,尚文不懂武。”
    夏景帝心里顿时一动,抬眼看他,只见赵靖宜罕见地微微一笑,“臣侄告退。”
    萧玉衡走进翰林院发现今日这气氛有些不同,他来的不算早,大多数同僚已经到了,不过奇怪的是人都不在位置上。
    他往里走了两步,依稀听到说话声,声音不小,再走近些,仿佛是在争吵。
    翰林院可都是些君子自称的文人,平日说话温声细语,彼此看不顺眼也不过冷嘲热讽,骂人不带脏字,可今日这委实有些失了冷静。
    凑在最外围的翰林看到他,不禁微微变了脸色,唤道:“萧大人来了。”
    萧玉衡瞅眼望了望里头,笑着朝他抬抬下巴,问道:“这是在吵什么,这么激烈?梁大人今日的嗓门可真够大的,中气十足。”
    萧玉衡在这帮熬资历的翰林里算是年轻的了,除了白家谨两兄弟,其余皆过了而立之年。不过虽年纪不大,可资格已经很老,出身勋贵,又还有白家照拂,是以在皇上跟前露脸的机会极大,最近草拟的诏书又让皇上满意,听说马上就要动一动,升一升了。
    翰林是晋身的极好台阶,可若是苦哈哈了半辈子还在翰林,六部或外放皆无,这辈子也就是没指望了。
    然而这样的老翰林却不少,没有机会,没有赏识,只能一辈子编书修典籍,是以对萧玉衡这样既年轻,又有背景和人脉的勋贵子弟,心里不免有些发酸。
    然而心里再怎么妒忌,也不敢得罪他,是以听到萧玉衡询问,这个翰林眼神闪烁了一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没什么,不过是些小事。”
    小事可是这个模样?
    瞧他的表情八成还与自己有关,萧玉衡正要绕过他凑近去,却忽然听到里面一个拔高的愤怒声音。
    “我呸,亏得读了半辈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以林师弟的才能,哪需要像尔等这般废力才能考上进士,他可是白老先生公开的关门小弟子,看如今这般连中三元也不是难事!你们拍马都赶不及!谁不知林师弟医术了得,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却只有他将睿王世子救回来,那时候的艰辛困苦于十五岁的病弱少年来说,没有体会过便没有资格置喙!有本事在京城的你们上去救啊!睿亲王的品性就更不必说了,林师弟即是救命恩人,又是表内弟,心怀感恩之人如何不结交?多走动一些有何不可?为何在你嘴里就变得如此龌龊!呵,现在我是知道为何睿王爷不喜文人,这捕风捉影、歪曲事实、心怀记恨、出言诽谤的能力就是我等也羞于为伍!”
    这慷慨激昂的一番话显然是出自白书言之口,而其中却牵扯到了他的表弟林曦。
    萧玉衡顿时眯起眼睛,这三元及第的荣耀本只现于曾经的白如松,而林曦却已是连中二元,他又受皇上赏识,殿试八成也逃不开状元之名,便可预见重现当年恩师白如松的荣耀,不过二十一的年纪,当真是大夏第一人。
    入翰林的哪个不是才高八斗,其中不乏当年程门立雪跪求白老先生收徒之人,心有傲气,对林曦是诸多不服。想必也曾幻想过若关门弟子是他们,是否也能光荣三元?
    如今不知又如何跟睿亲王牵扯上关系,想到他的大姐夫,萧玉衡不禁摇了摇头,赵靖宜若真是能方便他人之人,他萧玉衡何至于当初苦读多年,全凭自己本事。
    才华横溢者总是遭庸人妒,萧玉衡虽不高兴,不过也不想他表弟还未入翰林便树敌众多。白书言已是说了重话,他便再提点几句便罢了。
    然而没想到,那位梁编修却冷笑三声,嘲讽道:“诽谤?呵,如今可都传遍了,说来还是林家旧仆露了口风,不然谁能想到白老先生的关门弟子还是睿王爷的榻上之宾?王爷是何等身份,世人皆知最不耐烦书生,若不是林曦用了下流的身段如何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屈尊相顾。更不知他如何糊弄小世子,连嫡亲的外家都不亲近,想想堂堂七尺男儿,却如同女子一般照看孩子,若不是藏有私心,谁能这般女儿姿态!”
    “哪个林家旧仆?姓什名谁?这般隐秘之事,若真有其事怕不是一般奴仆便能知晓的。诸位同为翰林院供职,心中自是清明公正,试想既是林家家奴,如何能做这般别有用心背主之事,如今正是殿试关键时刻,为何早不传晚不传偏偏是这个时候,其中诛心之意诸位岂会不知,可不要被一时气愤所蒙蔽,将来同僚见面尴尬。”
    这是白书谨的话,他的语速较缓,言辞冷静,说完却是引得一番沉思。不过很快听到另一位平日里无什声响的老编修说:“白家小子,你是林家的姻亲,又与林曦师兄弟的情意,自是偏袒与他。只是听说林曦上京前体弱多病,将养了好一阵子才有了起色,跟随白老先生求学不过几年。即使再才华横溢,进士已是勉强,会元……呵呵,老夫心胸不广,实在想不出是何等惊采绝艳的模样,就是老先生也是在而立之年十拿九稳之后方三元及第。这不免让老夫想起当年梁王主持的春闱,蔡大学士悬梁,众举子击鼓鸣冤之相。”
    那一界的春闱乃是大夏朝难以忘怀的舞弊黑暗,一说起来士林皆是恨得牙痒痒。
    粱编修有一好友便被卷入其中,平白无故丢了乌纱帽,是以最恨这投机倒把的事,一改犹豫忿忿道:“有那前车之鉴在此,想必林曦还有些才华,只是这种品德,自甘堕落甘与妓坊为伍的做派,实在让人不耻。”
    “妓子还有无处可活不得不沦落风尘的无奈,可林曦……依靠着永宁侯府照样能活得自在,是以更让人瞧不起。”
    “可不是,这样怎好叫读书人,怎有资格站于大殿之上!”
    “世日风下啊!”
    “嘿嘿,说来我还见过几面,虽说没有城南私馆里头的小倌那般雌雄莫辩,妖娆身段,可模样倒是清秀,看起来极嫩,想不到睿王爷好这口,或许是床上……那活不差……让王爷把持不住——啊!”
    白书言越听越混账,忍无可忍地举起了拳头,白书谨这会儿劝都不想劝弟弟,斯斯文文地卷着袖子。
    然而这俩兄弟还未动手,从身后猛地窜出一个身影,一把推开这俩,一拳轰向那还笑得猥琐的人,直接一个鼻梁开花。
    若不是这两年疏于锻炼,力量有所懈怠,怕是连牙齿都揍断了。
    白家兄弟一看到萧玉衡便齐齐喊道:“姐夫!”
    “还废什么话,给我往死里揍,揍死算我的!”萧玉衡冷笑地举起身边花格上的花瓶一把扔向那几个最嚣张的,梁编修首当其冲脑袋开瓢。
    这些向来斯斯文文动嘴不动手的文官哪见过这不要命的架势,见了红,顿时懵了,连责问都忘记。
    待看到后面的白家双胞胎一人一块镇纸拿在手里,那老编修才颤颤巍巍道:“你……萧玉衡……疯了!”
    只听到萧玉衡狞笑道:“本少爷带着众纨绔跟魏谦那货干架的时候,你还在那个犄角旮旯里苦哈哈地读之乎者也嘞!”
    “君子动口不动手!”
    “呵,你算哪门子君子,我家表弟什么人物由地你们这群蠢货在这里评头论足,真当我永宁侯府无人了吗?”
    “做了这种事还害怕人说吗?”有一个缩着脖子抖了抖,咬牙道,“有本事你动手,打死朝廷命官,我就说,林曦——”
    “啪——”白书言一转头,看向自家双胞胎哥哥,只见书谨面无表情地掸了掸袖子,冷冷道:“听不下去。”
    萧玉衡冷笑一声,转头看了一圈,“谁还嘴硬,继续说。”
    看着那位不知有气还是没气的,这会儿便都没了声响。
    那老翰林本想梗着脖子,不过也被后面地拉了拉袖子,按捺下来。
    “没那骨气就闭嘴,今个儿算你们运气,若是被我大姐夫听到,手起刀落一人一下,闹到了皇上面前也是白搭,说话前先掂量掂量脖子上的那物件还要不要。”
    说完,萧玉衡冷着脸一甩袖子离了翰林院,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便齐齐跟出来。
    “姐夫。”
    萧玉衡停了脚步,回头,看见书言欲言又止的模样,可见也是听到了这个谣言。
    “谨,今日姐夫承你们的情,回头再好好答谢你们。曦儿的品性你我都清楚,断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来,其中定有什么缘故,如今正是殿试时候,可不能乱了阵脚,生出事端。”
    书言立刻摇了摇头,“姐夫说的什么话,本就是自家人,而且若不是林家表叔,我们恐怕见不到阿姐了。”
    书谨说:“幸好谣言如今不过在各学院,翰林院及考生之间流传,还没闹得人尽皆知,这儿我们白家更清楚些,有消息,便立刻告知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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