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太夫人眼睛发亮,“曦儿给外祖母说说殿试上的事。”
    林曦笑了笑,咽下口中的苦涩,哄道:“好,您乖乖地先将药喝了,孙儿再一五一十地告诉您,赵靖宜的话,便随他去吧,我若不从他还能当众抢人不成?”
    萧锦馨躲在刘氏身后,浑身瑟瑟发抖,她望着门口一脸寒霜的永宁侯,以及他身后孔武有力的护卫,连大声哭喊也不敢,只能一边小声啜泣着,一边低喊:“母亲,救救女儿,救救女儿……”
    刘氏之前在重锦堂有多愤怒和不满,对婆母有多出言不敬,如今便有多惊慌和害怕,她伸手向后护主萧锦馨,连连哀求,“侯爷,妾身就这么一个女儿了,她还有身子,她犯了错,打法都行,别,别……”
    刘氏不敢下跪,不敢放开萧锦馨,在永宁侯一步一步带人走进来的时候,只能抱住女儿缓缓后退,直到墙角边,再无可退。
    “你就当她与萍儿一起走了吧。”永宁侯面如冰冻,毫无表情,他不怒不骂,无一丝一毫起伏的声音可见已不想多言,更无放过萧锦馨的可能。
    “侯爷!侯爷!小姐是一时糊涂啊!”卢妈妈哭喊着跪伏在地,抱住永宁侯的脚,然而还未嚎上两声,从永宁侯身后走出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架住便拖了出去。
    这个阵势吓得萧锦馨尖叫起来,“不,爹!我是李家媳妇,您不能处置我!”
    永宁侯的脚步一顿,不可思议地看了萧锦馨一眼,接着他闭上了眼睛,掩住悲凉,“李家媳妇?李让已被革了差事,宋国公教子不严,诽谤亲王,国公府即刻被降为三等将军府,不予世袭。”
    “什么!”刘氏睁大了眼睛,立刻回头看女儿,只见萧锦馨已是一脸呆滞,脸上尤带泪痕,便急急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皇上,皇上为何,这与女婿又有何相干?”
    “睿王爷离开侯府之后,圣旨便到了李家,门匾当场就被卸了,不久这份休书便到了我手上,妻贤夫祸少,妻奸夫多难,萧家的好女儿啊!”
    永宁侯扬起手中的雪白休书,悲凉地冷笑着,任由刘氏一把夺了过去。
    “李让,李让!他不会的,定是那老太婆硬逼着他休妻!爹,女儿不信,求爹……”萧锦馨正要扑上去恳求,却迎面扇来一个耳光,声音响彻整个屋子,她顿时懵了。
    永宁侯眼中泛着泪光,哑着声音道:“不要叫我爹,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爹,可曾将侯府的声誉放在心上?晚了,都晚了,谁也救不了你,明日你便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一辈子吧,父女一场,我留你一命。”
    “不要!”萧锦馨吓傻了,这可不是太夫人不高兴送她上净佛寺祈愿那么简单,这一旦剃度出家,再无回来的可能,她今后便是孤魂野鬼无处可依。
    她死命地摇头,她大声尖叫着,“不是我,是静安郡主,是静安郡主告诉我林曦和王爷的事,女儿只是不忿,不甘心!爹,求您,女儿求求您,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您告诉王爷吧,让他放我一条生路,我一定安分守已,求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吧,让我养大他,爹!”
    她喊着喊着跪伏在地,那隆起的肚子磨在地上分外可怜可悲,“我给表哥赔罪,任他责骂,让我做什么都行,好不好,爹,娘!”
    刘氏哭得泪眼婆娑,她缓缓地矮下身子,然而还未跪倒地上,却听到永宁侯冷静的声音,“将夫人扶出去。”
    “侯爷!”刘氏难以置信地喊道,却已被左右架了起来,不容抗拒地夹持出去。
    她回头望着,最后映入眼睛的只有萧锦馨的满目绝望和永宁侯的冷漠悲哀。
    萧锦馨最后如何林曦是不知道了,总之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倒是后来听萧玉衡提过,她生下了一个男孩,李家过来将孩子抱走,却从未提及过萧锦馨,自那以后两家的姻亲也彻底断了个干净。
    而殿试的成绩很快下来了,唢呐喇叭在林府门口响了很久才停下来,林曦在一片恭贺声中高中状元。
    众多学子忍耐了许久,看到这样的结局,久久不能平静,待一声高呼,便人头攒动地涌向宫门,如那届传遍全国的舞弊案,在京兆府的鼓槌敲响中,便要静坐于宫门前。
    “赵靖宜呢?朕的睿亲王可是一心向明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上人是谁!怎么,这会儿不表决心,还缩在王府里等朕给他做主吗?”夏景帝挥着龙袍怒喝道,“去,传朕口谕,若解决不了此事,朕明日就给林曦赐婚!”
    如夏景帝这般在位期间有两次学子聚集静坐求圣裁的经历也是大夏朝头一位,这可都会记录到起居注中供后世点评,生生世世抹不掉了,而且这次还是这么荒唐的缘由,更让他恼怒非常。
    夏景帝圣谕一下,来公公慌忙吩咐下去。
    不过传旨内侍还未出宫门,便已有回信,随着而来的还有赵靖宜的副将。
    “皇上,王爷求旨点京郊营兵马进城。”
    副将跪于大殿上双手高举呈赵靖宜手书,来公公小心接过。
    “区区几百手无缚鸡之力的考生,巡防营不够,连京郊营都要拉进来壮壮胆?”夏景帝冷笑着打开一看,思索片刻便道,“罢了,告诉他,若是办不好,激了怨愤,朕就将林曦流放以平天下读书人怒气。”
    九皇子一听便有些急了,也顾不得君臣之别,求情道:“父皇,这与林叔何干?明明是睿王兄他……”
    梁王不冷不热地上前一步,“九弟,父皇自有深意,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九皇子顿时握紧了拳头,抬头正要反驳,便见夏景帝摆了摆手,“无需多言。”
    进士高中毕竟不容易,这些在宫门口静坐的考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曾经也经历过一次,然而相比那场靠着满腔热血和愤慨坚持到三堂会审的舞弊案,这次他们站出来充当了领头羊,让抗议更加严谨持续,决心也更重。
    不过可惜的是,之前舞弊案于睿王府关系不大,巡防营不过是监督防止闹事的作用罢了。而这次,作为流言当事人之一,已明确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赵靖宜岂会让这帮书生如了意?
    他巴不得有一次光明正大的机会维护自己的心上人。
    得了夏景帝的旨意,化为京郊营的西北军直入城门,列队方阵于宫门上,他们是从战场上厮杀而来的,还带着满身的煞气和血气,目光凛凛,手握长枪,日光照耀下,似蒸腾出一股逼人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这最多看看地痞打架的书生如何见过这般场景,被这方阵中的上千兵士的凛冽目光洗礼下,心神骤然一惧,心跳擂鼓声声,如何敢多言放肆挑衅。
    慷慨激昂一时收了声,讷讷而言互相观望不知如何是好。
    普通的官兵或许不敢对他们如何,可这保家卫国而来令行禁止的西北军却没有这番顾忌,军令高于一切,从那些冷漠的眼中他们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犹豫,严阵以待之下就等着长官发号施令。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在质疑林曦,诋毁他名声的时候一同在挑衅这位沙场往来的亲王。
    武官之首的睿亲王可不像梁王蜀王那般好的“脾气”,他不会忌惮士林对他的评价,不怕影响官员对他的好感,也不会如舞弊案的梁王明知道蔡大学士无辜,怕失了帝王恩宠而不敢在夏景帝面前多说一个字。
    他满身的伤痕显示他的功勋,凯旋的旌旗彰示他的实力,所以他受帝王器重。他不需要笼络他人来更进一步,凭着这些功绩和实力自有人被他吸引,依附而来。
    是以在与林曦的流言传播之前,即使传闻睿亲王讨厌文人,从不与之结交也不妨碍士林对他的赞誉和爱戴。
    就是这样无畏无惧无求且坚如磐石的男人,在他已经当众表达了心意却依旧有人敢动他心上之人,怎能期待赵靖宜还会袖手旁观?
    况且林曦真的有错吗?他真需要赵靖宜为他窃题广开方便之门吗?
    考生中不乏茫然地跟随大流而来的,慷慨激昂之下被当头一盆冰水,不免打了退堂鼓。
    在考生中还未骚动之前,宫门前的方阵正中央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只见赵靖宜骑着他的大黑马带着十八亲卫缓缓地踱步到方阵的最前面。
    睿亲王高高坐于马上,骁悍的面容,冷冽的目光,扑面而来的气势犹如化成了实质刀锋,忍不住让人想要躲藏,谁也不敢直视。
    两方对垒,光在士气上便已分出了胜负。
    “今科春闱已经结束,高中者不在家中等待任命,落地者不速速返乡,在此宫门前聚众闹事,藐视皇权,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
    赵靖宜冷冷的话语落下,随着他更加冰寒的目光扫过来,人群中立刻有人缩了缩脖子,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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