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赶路,岐空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好歹在下午到了一个繁华的城镇。也颇有缘分,这里便是她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见到的那个小镇。和十年前相比,繁华了许多。现在正是三月间,柳树抽出新芽,目之所及尽是一片欣欣向荣。街上叫卖之人摩肩接踵。岐空还是孩子心性,买了个小贩捏的糖人,在青石街道上随着人流转来转去。不期然,看见了一家书店。
    她心念一动,走进去。书店人不多。老板一看见岐空赶紧上前:“这位小姐看着面熟呐,有什么想要的吗?”
    岐空忍住笑:“哦?我看着面熟?”
    老板站定,细细端详一会:“这位小姐,你来过我们小店吧?”
    岐空一笑:“我小时候来过。”
    老板赶紧招呼道:“那您是贵客,一会我给您打个折!小姐您有什么想要的书吗?”
    岐空眨眨眼:“有仙门人物志吗?”
    老板一听,脸上立刻多了几道褶子:“一听就知道小姐您是我们店的老顾客,这仙门人物志方圆几百里只有我们店里有卖的。”说着递给岐空一本书。
    岐空忍住笑,翻了几页,和她十年前看的那本人物志没什么两样,现在看来,里面的人物也就墨丹青的画像有一两分神韵,其他的……估计都是乱画的。
    “老板,这里面的画像可信吗?”岐空问道。
    老板一笑:“小姐,不瞒你说,里面也就墨丹青仙长画的也许像一些,其他的……多是后人杜撰。”
    “哦?为什么只有他的画像?”岐空问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
    “大概千年前,有一善绘的小姐有缘见过这位仙长一面,便有了这幅画像。”老板一边收拾着书架一边笑着答。
    岐空再看向那画像,这次看的细致些了,心下了然,那善绘的小姐只怕是一腔心意付诸东流。不过由这老板的话,墨丹青千年前没事还会出仙门,而依自己在落云山呆的那十年来看,别说他出仙门,出落云山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简直一个大写的宅。
    岐空又挑了几本书,也没问价钱,直接留了一两银子走了。还清欠了十年的债的感觉还挺微妙。
    那老板追着要找钱,可他刚出店门,就不见了对方人影。他挠挠头,一脸疑惑地又进了屋。
    这里的一文钱相当于现代的一元,一两银子换一千文前,一两黄金换十两白银。走时乾易给岐空包裹里装了不少钱,在仙门钱没什么用,在人间,钱可是非常有用。
    岐空绕着城镇转了一圈,丝毫没有发现浮白的气息。心下略怅然。不过她也没指望一下山便能找到他。天下这么大,要兜兜转转多少次才能碰见另一个人。天色暗了,许多人家已经点起灯笼。岐空连续几日都睡在野外,好不容易来到城镇,决定还是要住店,便开始找客栈。
    “姑娘,来一卦?”
    一只手突然拦住她。
    岐空低头,看见自己左手边摆着一个算命摊,一个白胡子老道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拦着她,脸上一副“我已看穿你”的表情。
    岐空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我不信这个。”
    那老道眯起眼:“姑娘不是本地人?来寻人?”
    岐空心里突然来了兴致,索性坐在摊前的椅子上:“那你能算什么?”
    老道一笑:“这就问姑娘了。”
    岐空看看四周,又打量了他一会,心下有了些计较:“那就算算我这次寻人结果如何?”
    老道拿出了一个签筒:“姑娘来抽一支?”
    岐空作势要抽,又停了:“我们得先说好,这抽一次多少钱?”
    老道转转眼睛:“一次五十文钱。”
    岐空拿出五十文放在手边,随便抽了一支,签上写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也是个万能签呐!她随手将签丢在摊位上:“行了,我走了。”
    待岐空身影不见,那老道对着不远处的茶摊的老板比了个手势,随即一个原本混迹在人群中的中年男子跟在岐空身后。
    岐空盯着眼前的客栈看了一会才进去。这客栈的名字常见:悦来客栈。从外面看装修一般。一进门就有伙计围上来:“姑娘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呐?”说着就要接她的行李,岐空看了他一眼,伙计赶紧收手,讨好的笑了。岐空也没难为他:“把你们这最好吃的来一份,给我找个干净的房间。”伙计应了是赶紧退下去了。
    随意找了个桌子坐下,岐空熟悉了下周围的环境,客栈零零散散也就几个人,没什么人说话。没多久,伙计就将饭菜端上来了,岐空尝了尝,手艺不怎么样,不过已经风餐露宿几天了,能有热乎的饭菜就不错了,也凑合着吃完了。
    吃完饭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岐空打了个哈欠,外面虽然挺热闹,她也懒得出去逛,直接进了屋躺床上睡觉。
    月上柳梢。
    几个蒙面人踮着脚尖走到岐空房门外。
    一个身量小点的黑衣人问道:“这是个肥的么?”
    “老道我有看走眼的时候么!”为首的那个说完狠狠拍了拍那人的头:“你蒙汗药下够了没?”
    “下够了,就算是一头牛也该倒了。”小个子压低声音。
    “这小妞虽说是个习武之人,可处入江湖,不知人心险恶啊!”老道走到房门前,刚抽出刀要把门插砍断,门突然自己开了。
    几个人一瞬间全愣在原地。一阵阴风刮过。
    “这……咋回事?”身量小的黑衣人吓的一抖,转头就要出去,可是一回头,刚进来的门已经不见了,四周没有一丝光亮,伸手不见五指。本来还有声响的几个人,此刻全都从眼前消失。头上冒出冷汗,他全身颤抖地靠在身后的墙上。
    岐空醒的时候天已大亮。这几天确实累着了,连生物钟都不准了。打了个哈欠,穿好衣服,洗了把脸,一开门,看见门口战战兢兢的几个黑衣人。一见到岐空,几个人赶紧跪下了:“仙姑饶命,仙姑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仙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岐空看了眼,认出了里面的店小二和老道,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既然你们都说了该死,那就死呗。”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老道反应快:“仙姑饶命啊!小人实在是迫不得已,这些年天下战乱,我等身无长物,只能做此等勾当,图个养家糊口啊!”他这么一说,剩下几个人也赶紧道:“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岐空叹了口气:“你们这么说——”
    几人一听忙点头,“仙姑饶了我们吧。”
    “难道我看起来上没老下没小吗?要是着了你们的道,我怎么养家糊口呐?”岐空话音刚落,几个人脸色大变,忙开始求饶磕头。
    岐空被吵得有点烦:“行了,装什么样子。”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道又赶紧磕头:“仙姑,我等从来只求财,不害命,求仙姑饶我们这一次,以后我们一定……”
    岐空挥挥手:“你们要是害过命,还以为能活到现在?弄点吃的来。我还当你们是艺高人胆大,原来就是欺负外乡人。”说完便走下楼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拿着双筷子等着开饭。她昨日便察觉到自己一进入这城镇便有人盯梢,待老道探自己钱财时索性将计就计,在房门外布了个法阵。此阵名曰“问君心”,进入此阵的人若平生行过自问有愧之事,便会被怨气缠上,历经种种幻象,皆内心最惧之事。若入阵之人有愧于人命,则幻阵变杀阵。当然,对于内心极其强大,无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不觉得自己有错的人,这个阵就是个普通的迷阵。
    岐空吃着早餐,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几个人:“你们不吃呐?青菜挺新鲜的,不吃浪费了。”
    几个人赶紧拿起筷子:“吃吃吃,仙姑说的是。仙姑人美心善——”
    岐空赶紧做了个停的手势,也不多言,几口吃完了饭,拿出钱袋:“一共多少钱?”看对面的人一幅如坠雨雾的表情也不多问了,拿出一串钱放在桌子上便走了。对于这些人,她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昨天也算是给了个教训。如果他们懂了,自己也不用多说;不想懂,自己多说也无用。自己也就一过客,能怎么管呢?只求自己问心无愧罢了。
    一路上杨柳依依。如今才是三月,还不到柳絮纷飞的季节。几根柳枝垂在发间,似温柔的手仍眷恋着不忍离去。岐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路上行人皆神色匆匆。不知道刚才那股莫名的被注视感是怎么回事,她又想了想,随手折了根柳枝拿着。没多久,她的身影消失在远方。
    柳叶葱郁处,有极小的声音——
    “主人,我们被发现了。”
    “不愧是墨丹青教出来的,警觉性不错。借柳枝隐匿气息,挺聪明。”
    “主人,那我们怎么办?”
    “在她旅途的终点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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