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黎昕的手,语气坚决。黎昕本想推辞,转念一想点点头道:“大伯母对我这么多年照顾,我本不想收,但若坚持要这样,利钱便免了罢,都是自家人。”
    他已经决定照顾大伯母一家,将堂弟堂妹拉扯大,哪里还在乎这些?不过大伯母有自己的坚持,黎昕并不拂逆她。其实之前为了赎回祭田,晋国黎昕开出的银子不低,已经高出了市场价,只差临门一脚。现在有了长公主府的这笔赏赐,更有底气,再用些手段说服一下,便能谈成了。
    第二天,黎昕约了对方在聚贤楼谈价。他将自己的马从马厩牵出来,好好刷洗了一遍,精心拾掇。
    长公主府的马,都打有长公主府烙印,马鞍、脚蹬、汗垫等一套马具上都有皇家标识,很是醒目,与寻常官家的马匹不同。
    晋国黎昕在外习武,骑马的机会比在京城里多。不但会骑马,骑术还很不错。他相中的这匹红鬃马,鬃毛光泽、四蹄有力,在他梳理下格外精神,打个响鼻儿催促他。
    黎昕理论上骑术高超,实际操作上只是个新手。不过属性栏中显示的马技为中级,让他定心了不少。黎昕喂了它一把黑豆,仗着身手好,闭眼跨上马。几乎一坐在马鞍上,他就找到了熟悉感。等出了这条街区,他已经能够熟稔驾驭这匹红鬃马了。
    在古代骑马就如同在现代开车,骑在好马上飞驰的感觉非一般潇洒。
    黎昕驭马出家门,很快爱上了这种感觉,一人一马绝尘在路上。
    骏马矫健,扬鬃飞蹄,马上的人更是英姿焕发,清新俊逸。形成了一道靓丽的景色,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此刻刚到巳时,阳光明媚,日头不毒,正适合出行。
    辘辘的马车声碾在官道上,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四平八稳行驶着。
    听到伴着铃铛的马蹄声,精美的丝绸车帘,被一双养尊处优却韧劲有力的手掀开。见黎昕迎面骑俊马飞速驰过,虽只是霎间,如若谪仙的天人之姿,却让坐于马车上的贵人微愣了一下。
    黎昕随着马的奔波,一仰一伏,风采翩翩潇洒出尘,他的目光也随着黎昕起伏,一双眸子灼灼生辉,直到黎昕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
    “是倾国府上的马,去打听此人是谁。”马车上的贵人发话道。
    “皇上,此人我识得,名叫黎昕,本被选上了羽林卫,是昭德长公主在校场上将他要了去当亲军。”说话的人,如果黎昕在场,就会认出对方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晋义卫指挥使白鹏海。
    “黎——昕……好名字。”马车上的贵人满面春风道,“朕那妹妹在府中藏了美人,据说要献给朕呢。倾国眼界一向挑剔,你说这藏了许久的美人,该有多美?”
    白鹏海低头不说话了,在他看来那美人再美,怕是也比不过黎昕。
    昭德长公主这下是白忙活了。
    第13章 恰逢故人
    黎昕一路纵马,到了闹市中放慢了速度,骑在马上轻轻颠簸,少不得被围观。有女子向他投来花束,娇羞地表达爱慕,黎昕被鲜花撞了满怀,留下一路余香,今夜也不知道进了多少人的梦中。
    后世记载:
    黎昕与成帝相遇之日,鲜衣怒马于闹市,有一卞姓地方官员携家眷进京,其女年方六岁,指黎昕言道,他日必嫁如斯檀郎,然,终生未嫁。
    ——节选自《晋州通志·烈女录》
    黎昕约了人在聚贤楼见面,到了地方却不进酒楼。踩准了时间,看周员外从街那头缓缓踱过来,才装作正巧抵达,下马抚了抚红鬃马柔顺的鬃毛,让酒楼伙计把马牵好,喂上等的干草。
    长公主府出来的马匹都打有烙印,成套马具以梧桐枝纹路装饰,以显示昭德长公主的华贵不同。只此一家,非常的好辨认。
    黎昕今天着一身靓蓝色素面劲装,腰间绑着一根藏蓝色暗纹玉带,却也不是寻常平民百姓能穿戴的。那店小二牵着马,一口一个官爷叫得甜,周员外驻足在聚贤楼门前,没有第一时间上前相认,
    在京城中,一个招牌砸下来,能砸倒一片当官的,王侯贵胄满地跑,京官是最不值钱,不来京城都不知道自己官小。不过黎昕打听清楚,这周员外是前两年刚从外地进京城安家,并没有什么特殊背景。
    晋国黎昕之前已经约了对方多次商谈赎回祭田的价格,每回都早早赴约,唯独这一次黎昕是踩着点到的。周员外本还想像以前一样拿乔,见黎昕打扮与以往不同,精神气也像换了个人,那张俊颜更像是被富贵迅速滋润的惑人,让人生不出轻慢之心。
    “黎公子这是发达了!”周员外连称呼都变了,之前他口称贤侄,在价格上紧咬不让,如今语气变得客气了不少。
    “周员外,我定好的包间,里面请。”黎昕依旧温文有礼道。
    聚贤楼是京城的老字号,价格不贵,却得提前预订。黎昕定了一个小包厢,备了一桌酒,与这位周员外好好的商量赎回祭田的事宜。
    他愿意出的金额已经高于市面上,对方一直不肯松口。
    祭田是肯定要赎回来的,周员外是生意人,黎昕看出他不是不想卖,不然也不会与他为价格谈了多次,那就是钱的问题?
    之前晋国黎昕有心无力,已经拿不出更多钱填满对方的胃口。现在黎昕有了钱,却没有表露要将祭田赎回来的迫切心情。做买卖就是一个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过程。你越表现得想要,旁人越会狮子大开口。
    两人落座,黎昕解下腰间长公主府赐予的佩剑,置于一旁。虽然侍卫亲军的服饰还没做好,佩剑却是现成的。周员外眼睛盯着暗黑色的剑鞘,掏出手帕擦了一把冷汗,未说话气势就先弱了半分。
    酒菜上齐,黎昕敬了对方一杯酒道:“周员外,你我为这田产打了多次交道,说起来真是造化弄人。我大伯卖了田,我却将这些年的积蓄全搭了进来,想想真令人唏嘘……”
    他喝了一杯酒,语气中隐隐萌生出退意,又似习惯性的重复之前已经谈过很多次的话题。
    “周员外,不知道之前的价格,你考虑的怎么样?黎某的价格很有诚意,已经高出了市面上一成,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周员外何不再考虑考虑?”
    黎昕一杯酒下肚,便不再言语,指尖下意识在桌面上轻轻摩挲。
    周员外见他手边不远处的佩剑,脑袋一缩,面上泛起无奈的笑容,吐露道:“黎公子,老周我不是个贪心的人。之前为难与你,是因我有个独女,想要招婿。见黎公子相貌堂堂,就起了心思,哎,现在自知配不上,不提了。这田就按照市面上的价格给就好了,我也不多要。”
    想不到里面还有这层关系,黎昕哭笑不得。难怪那本晋江小说中,根本没提祭田的事,想必是黎昕当上羽林卫,这周员外就主动退散了。
    黎昕为对方斟了一杯酒,敬对方道:“周员外太客气了。虽然做不成亲戚,不过就按照员外说的,照着市面上的价格。我做主再给添一份利钱,当作令爱出嫁的随份子礼如何?”
    如此算下来,周员外依旧有赚头,不至于让人觉得他仗势欺人。
    黎昕这事办的体面,周员外一边心中唏嘘,一边同意道:“还望黎公子以后不要记在心上,莫伤了和气。”
    黎昕微笑道:“周员外愿意割爱,黎昕感激不尽。伯母若知道了也会欣慰,黎某谢过周员外。如今时辰还早,这就去请保人过来一起吃酒,把契约给签了吧。”
    “好好……黎公子做事面面俱到,老周不服不行。”周员外感叹道。当初若再逼得紧一点,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是自家女儿没福分。这结亲不成,只要别结仇就好。
    周员外爽快地签了田契,请保人报备官府,这保人本就是跟官府小吏一起来的,塞了银子一切便宜行事,等到未时,已经将田契操办好。
    黎昕小心收到了契书,了却一桩心事,与周员外就此别过。
    既然祭田已经赎回来,这矫健温驯的红鬃马,择日就要还回长公主府中,届时把职务也一并给辞去,彻底断了姬倾国与他的联系。
    此时刚到未时,离晚膳还有好长一段工夫,正是午睡的好时候。不过日头正烈。黎昕牵马走在街上,见到茶坊酒楼里,多是酒足饭饱的公子哥,三三两两的嬉闹。他之前喝了几杯,如今酒意涌上来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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