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婶把最后一锅汤端上桌,殷勤地为众人添汤,她先给几个孩子装好汤水,见孩子们并不享用,目光转向庄艳秋,“今儿山上新摘了‘粉桃’,我就做了这锅汤,对身体特别好,大家多吃些。”
    庄艳秋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汤是好汤,只是,这汤锅里头加的作料可没人敢碰啊!”
    冬婶的身形僵了僵,“作料怎么啦?”她扯着嘴角问道。
    “用蛇虫鼠蚁熬成的粉,我们可不敢吃!要不,你来尝一尝。”独山步说着,一把掀了那锅汤,汤汁飞溅起来的同时,他的手抓化作一片血红,向着冬婶的心口迅速地抓了下去。
    冬婶的脸色在那一刻惊悚无比,同时也兼有着委屈愤怒。只是当独山步的血爪快到她面前时,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不见了,黑气从她的头顶窜出,独山步的血爪‘嘶啦’划过,一张薄薄的人皮被劈成几片,黏糊糊地垂落在地上。
    黑气转而向着几个孩子偷袭过去。当它碰触到孩子的身体时,孩子们全都化成了木头雕刻的傀儡,脸上还贴着化形用的符咒。
    那家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瓮中捉鳖了,转而往地下猛地一钻,准备逃跑。
    只是这一次它没有上次那般好运,这间屋子的地底全都被独山步用金石填充满了,根本钻不出任何坑洞。
    那玩意儿转而向窗户飞速逃去,还没等它靠近,门窗全部闭合,好几层的结界闪着明光提醒着它,它已经完全没有生路可逃。
    那团黑气四周晃荡一圈后,落在了门口的空地上,渐渐地虚化成人形,是一位风韵犹存,上了些年纪的女道士的装扮。
    那女道士转着呆板的眼珠子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几个男人,徐徐开口,“你们怎么会知道我是假的?”
    “我们只知道你是女的,擅长易容的女的,这就够了!”梦狰舔了舔牙齿,露出个血腥的笑容来。
    “我自认自己的伪装一点儿破绽都没有。”女道士不相信光凭这一点他们就能怀疑到自己身上。
    “你的扮相确实没有破绽,表情口气也学的十分到位。缺陷就在于,你做的菜。冬婶做菜粗犷,不会摆盘修饰而且一闻味道就是重油重盐,而你的菜……虽然也放了许多油,看这装盘的样式,你之前也不是寻常百姓家出来的吧!”庄艳秋的目光扫了一遍那桌上的菜色,淡然出声。
    女道士抿嘴冷笑,“我已经尽量模仿那女人做的饭菜了,只是一个盘子,就坏了我的计划。”
    “你到底是谁?”庄艳秋忽然压低声音,视线变得格外锐利。
    女道士轻蔑地笑了笑,“怎么着?过了一百年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听她这话中口气还是和自己认识的。庄艳秋心里微微惊动,打量着这女人的目光变得慎重起来。
    他还是从那女人熟悉的鄙夷神色中看出了些微端倪,“是你!”
    “哼!”女道士冷笑,“你这眼睛也太差了点,怎么说我也照顾了你几年。”
    “她是谁?”焦然挪到庄艳秋身边和他小声说话。
    “庄少秋和庄紫芙的母亲。”
    这话一出,梦狰和独山步惊讶地挑眉。自从那两兄妹死去之后就再没听到过这两个名字了,本以为早就了结的孽缘还残留了些余孽。
    “就是那个和庄少秋一起算计你的家伙!”焦然反应快,沉下声音来脱口而出。
    庄艳秋点点头,“没错!”
    梦狰和独山步同仇敌忾,狠厉的眼神中闪烁着复仇的光芒。一想到这女人就是艳秋遭受灾难的源头,他们恨不得当场把这女人给千刀万剐。
    “我的儿子和女儿都命丧在你的手下!庄艳秋,我早该在你还小的时候就动手杀了你的!”女道士不动声色地说出残忍的话来。
    “你对我做的事比杀了我更残酷。”庄艳秋不紧不慢地回应她,“这天下就只有你的孩子配活着吗?”
    “当然!”女道士高声呼喝,“你是他俩的绊脚石,我不除了你我的孩子就得吃苦受罪,你现在也有自己的孩子,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情?”
    “我明白!可我不会为了让他们活的舒心而去迫害别人。”
    “哈哈哈”女道士大笑出声,“你现在说得轻巧。真到了那种时候又有谁能忍心?你父亲既然一心思慕你的母亲,为何非要娶我入门,娶了我之后为何还要处处提防我?他提防我就罢了,怎能连带着防备我的孩子?!”
    女道士越说脸上的表情越是狰狞。想当年她初嫁为人妇,知道家中还有个嫡子时也曾想过要好好善待那孩子,只是她的一腔热心换来的是冷脸相对和无端怀疑,长此下去再热的心也被浇得凉透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却没料到自己的孩子处处被别人的孩子压制,身为母亲看到这些她的痛苦又有谁能了解?
    总是要有舍有得的,她不后悔为了自己的孩子去算计别人的孩子!就算是上天让她重来一次,她也照样会那么做。
    “我的火中观瞻术果然没有错!你最终还是克死了我的孩子!”女道士口气一变,嗓子跟着提高,声音又尖又细,“我要为我的孩子报仇!!”
    说着,女人的身形化作黑气,带着凶猛狞狠的气息向着庄艳秋包了过去。
    庄艳秋后退半步,平平地推出一掌,掌心释放而出的‘冻结’终止了那女人的法术,使得她再度化出原型,从半空跌落到地面上来。
    女人落地后愤恨难耐地瞅着庄艳秋,“你别得意!”说着,她盘腿坐下,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的铜铃来,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地做起法来。
    庄艳秋的眼神平和地停留在她身上,不为所动。
    女人念了一会儿咒,睁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庄艳秋斥了一句:“爆!”
    庄艳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笑了起来,“没有爆呢!”
    “不可能!”女人怒目圆瞪,“我明明收了你们所有人的毛发的!”
    “都跟你说了,我们早就知道偷袭者是擅长巫蛊术的,怎么可能会给你那种机会。”独山步有点儿瞧不上这女人的脑子。
    “事实上,我们也知道你会易容接近我们,这几日故意在各个场合给你制造机会,希望你快点行动。一开始我们就把冬婶作为你的重点易容对象,在她身上设下了秘咒,一旦她有什么不对劲,我们这边马上就能知道。”焦然紧跟着的解说让那女人气得从眼眶里头脱了出来。
    “你们耍我!!”女人抱着脑袋尖叫出声。
    “你们母子三人的脑袋差不多。”庄艳秋可怜地盯着那女人,“没有那作恶的头脑和本事,还喜欢兴风作浪。”
    “是你!都是你!!!是你抢走了我儿子的大好命途!”女人猛然抬头,头顶上的发髻散落开来,披头散发地对着庄艳秋发疯。
    “你总说我抢了他的命途。若你当时没有撺掇他俩算计我,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今日他会活的比我更好。而我,还被困在昊正王府那一方小院当中,当一个不谙世事,不懂深浅,任人摆布哄骗的傀儡。这才是我原本的命途!”庄艳秋觉得好笑得紧。事实上他能有今日全得利于这母子三人的推手。
    “胡说八道!你是‘逆天改命’的命盘,你的命数随时可变可改,顺时可成就宏图大业。你让我如何看着这种好机会就在眼前,而就此错过呢?”女道士咬牙切齿。同样是自己夫君的孩子,一个命盘奇特,得天地庇佑,将来必有大运道,一个则平平无奇,辛苦一生,少年枉死。最关键的是后者是他自己亲儿子的命盘,她怎能甘心?
    所以她不惜以自己的灵魂和身体为代价,修行了禁术,就是为了能为他儿子换一个好的前程。
    “你也说了,艳秋是可变可改的命数。如今这结果,你难道就没有设想过?”焦然对这女人的魔怔已经无语了。一个女人而且并不擅长什么法术,竟然想凭一己之力与天道运转的相抗衡,不知该骂她不自量力还是赞她用心良苦。
    庄艳秋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这女人的做法对深受其害的他来说是邪恶的,不公平的。
    可在她心中一心为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在打算,怕是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错在何处吧。
    “送她走吧!”庄艳秋胡乱摆摆手。他不想再面对这女人了。
    “杀了她!”焦然利索地开口。
    “庄艳秋!你不会永远像现在这样幸运的。你是可变可改之天命,你此生最大的劫难就快到了!你会失去所有你现在拥有的东西!所有——!!”那女人虚迷着眼睛咯咯怪笑一阵,自爆自己的元神,当着他们几人的面自杀身亡。
    那女人乌黑腐臭的血液喷在了庄艳秋的鞋面上,黑漆漆的污血映照着庄艳秋俯下来的双眼,折射出不详的寒光……
    第414章 天下第一好男人
    一连几日,庄艳秋半夜睡觉都会被噩梦惊醒,醒来后一身的冷汗,头皮发麻,再也没有半分睡意。
    噩梦的内容他记不清了,隐约有点印象是和庄少秋母亲临死前说的那些话有关。
    他抹去脸上的汗水细细思索着那女人说的每句话,尤其是关于他命数的断言。
    ‘逆天改命’之命——随时可变可更改的命盘。这些他一知半解,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他真正在意的是那句话——“你会失去现在拥有的所有”,只有这句话才是让他心神不定的最终根源。
    梦狰感觉到身边的位置空空的,一下子睁开眼睛,眼神犀利地转动着,停留在了庄艳秋的身上。
    他看到庄艳秋半敛着的双目上,浓密的眼睫毛轻轻颤抖着,立马坐起来搂住他的肩,“怎么了?”
    庄艳秋镇定下来摇摇头,“做了个梦,心里不舒服。”
    梦狰再怎么粗枝大叶也知道庄艳秋这是有心事,因为他这做噩梦已经不止一次了,这事儿焦然和独山步都和他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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