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袁宁抱着枕头敲开了章修严的房门。他感觉章修严不太对劲,心里很担心。袁宁关起房门,对章修严说:“大哥我一个人睡不着,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章修严定定地望着袁宁一会儿,点了点头,继续看书。等把计划中的内容看完,章修严关了台灯、开了床前灯,钻进已经暖和起来的被窝。
    袁宁小扇子似的睫毛扇了扇,看向正在把手表解下的章修严。章修严转头望着袁宁,捕捉到了袁宁满含关切的目光。
    章修严喉咙一哽,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章修严开了口,袁宁马上一骨碌地坐了起来,问道:“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莱安表舅?”
    “是不太喜欢。”在袁宁面前章修严很少隐瞒什么,因为即使他隐瞒了袁宁也能看出事实来。
    “他对大哥你做过不好的事情吗?”袁宁想起薛女士说过章修严去莱安表舅家住过一段时间。
    “不算是。”章修严力图客观,“他只是特别懂得怎么挖掘人的弱点。”
    袁宁“哦”地一声,安安静静地躺回被窝。他看得出来,章修严曾经遭遇一些事,只是不愿意说出口——如果章修严什么事都向别人倾诉,那就不是章修严了。
    章修严拧着眉,有些后悔把袁宁也带去接机。要是那家伙把袁宁也当成“实验对象”怎么办?章修严不由警告了一句:“你不要和他单独相处。”
    袁宁明白了。大哥果然是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
    章修严把灯关了,躺进被窝。被窝里很暖,都是袁宁身上清新的香皂味。这久违的亲近让章修严恍惚了一下,想起他们已经很久没这样一起睡了。这小结巴大了一点之后就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爱黏人。今晚特意过来,是怕他不开心吧?
    其实他都差不多忘记了。
    章修严静了一下,开口说:“也不是什么事。那时妈妈病得厉害,我听说他认识这方面的专家,就过去找他……他说我也不对劲,要帮我诊断一下。事实上根本没什么,就是那时我总做噩梦……”
    “什么样的噩梦?”袁宁关心地问。
    “梦见你四哥在我眼前被洪水冲走了。”章修严说,“梦见找到的是你四哥的尸体——梦见妈妈生气地说‘为什么你不在’——”
    袁宁心中一紧,抓住了章修严的手。他想起来了,他刚到章家的时候大哥对他们都很严厉,仿佛从来都不会笑。大哥不仅要求自己当一个优秀的人,还要把弟弟妹妹也教导成优秀的人,好像所有人都是他的责任一样。大哥那时候常常做噩梦吧?
    感觉掌心传来一阵暖意,章修严缓声说:“那时我醒来后并不记得自己梦见过这些。”
    袁宁一怔。
    “是那家伙引导我记起来的,”章修严说,“自那以后,那些梦境就变得越来越清晰,醒来后也不会忘记。有时甚至会无端地生出一种‘如果被冲走的是我就好了’的感觉。”
    袁宁心脏一缩。
    “挖出别人的阴影,挑拨别人的感情,”章修严说,“这是那家伙最喜欢做的事——也是那家伙最擅长的事。”
    明明可以粉饰太平,明明可以相安无事,明明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莱安却一定要把最残酷的东西挖出来,让他只能变本加厉地避开薛女士的拥抱和亲吻——如同避开缠绕在每个夜晚里的噩梦。
    “然后他不管了吗?”袁宁追问。
    “不管了。”章修严说,“他说‘问题我已经给你找出来了,你应该自己想办法去解决!’然后就把我送了回国。”
    袁宁安静地抱住章修严。那时候章修严也才十三四岁,要尽好兄长的责任照顾弟弟妹妹,要担心薛女士随时会反复的病情——而他所信任的表舅在挖出他心底最隐秘的阴影之后,却只对他说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所以现在章修严对莱安才会那么抵触吧?
    袁宁鼻子酸酸的。即使这么抵触莱安,章修严还是为了这次的案子主动去联系莱安。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抱住章修严,脑袋埋进章修严怀里:“大哥,我总是给你找麻烦。”
    “知道就好,”章修严一点都不抗拒袁宁的亲近,“——小麻烦精。”
    “大哥。”袁宁闷声喊了一声。
    “嗯?”
    “大哥现在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吧?”袁宁很关心这个问题。
    “不会。”
    “那为什么大哥还是不愿意和妈妈她们亲近呢?”袁宁不解。
    章修严耳朵红了,硬梆梆地说:“没有不愿意。”
    袁宁一愣。
    章修严说:“你替他们抱了亲了不就得了?”
    袁宁一听就明白过来,大哥是害羞了啊!妈妈现在还是每次都让他代替她抱大哥,大家都习惯了!大哥当然不可能对妈妈说‘不用宁宁代替’!袁宁马上说:“我这就去告诉妈妈!”
    章修严手臂一勾,把袁宁按住了:“睡觉!”
    袁宁乖乖听话。
    章修严说:“明天也不许去胡说。”
    袁宁闷笑。
    章修严继续警告:“后天也不许。”
    袁宁从善如流:“永远都不说!”
    章修严绷紧脸。
    过了一会儿,袁宁才小声说:“大哥,你耳朵好红。”
    “闭嘴!”
    袁宁乐滋滋地闭上嘴巴,乖乖睡觉。
    第二天一早,莱安表舅就不见人影,据说已经开始行动。接下来几天袁宁都没有看到他,直至黄贾案的公诉结束,莱安表舅才再一次出现在袁宁面前。
    那是放学时的事。
    袁宁走出教室,就看到莱安站在那儿,还是穿着长外套,还是站得笔挺,脸上每一块肌肉拉伸的弧度似乎都经过精巧计算,让他带上了迷人的微笑。
    下雨了,莱安打着伞站在桂花树前,整个人仿佛也散发着馥郁的芬芳。他手里拿着一小串桂花,见袁宁犹豫着走到了自己面前,笑容又更深了一些,抬手把桂花别到袁宁头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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