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记者在门卫的指引下找到负责人的办公室,还没敲门,就听里头的人在唱曲儿:“实指望封侯~万里班超,生逼做~叛国红巾,做了背主黄巢~”
    赵记者顿了顿,敲响办公室的门。
    唱曲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变换成沉稳的男声:“进来。”
    赵记者入内,说明来意,摆出证据。这事是药监部门的职责范围,他到底不是华东省的人,在这边没有太广的人脉,只能按程序来举报疫苗问题。
    “呵呵,我都听说了。”负责人和气地接话,“赵记者真是个好记者。你老师是华夏日报的主编吧?我与他老人家见过几面,也算有几分交情。你放心,你的发现我已经知道了,一定会严查。我这一生最敬佩的,就是像你老师和你这样正直的人!”
    负责人说得诚挚无比,还热络地给赵记者倒了杯茶,氤氲的茶烟袅袅升起,飘到鼻端,钻入鼻中,叫人不自觉地放松警惕。
    赵记者说:“那就太好了。”他把茶喝完,留下证据起身告辞。
    负责人亲自送赵记者到门口,等赵记者走远了,他才关起门,啐了一声,骂道:“真是惹人厌的苍蝇,哪儿都有他们。”负责人拿起赵记者带来的证据,看了看里头一些照片,嗤啦一声,把它们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里。
    事情都了结了,谁还管这些?他就不信了,这家伙还能在这边逗留十天半个月不成?拖!拖到这家伙离开,拖到所有人都把这事忘了。
    老师是华夏日报的主编又怎么样?那老头临近退休,早被架空了,什么事都做不了主。能做主的人那边肯定能摆平!要是那边连这都搞不定,他怎么可能帮对方消化掉这批问题疫苗?
    想到那做样子都不会做、让个外来记者给发现端倪的远房堂弟,负责人忍不住骂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因为对方能帮忙下乡、又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他才不会让那蠢东西接触这些事。
    接下来几天都很平静,一点动静都没有。袁宁在赵记者和方家姥爷的催促下回了首都,方家舅舅受伤了,老婆又跑了,剩下个半大女儿在家里没人照顾,现在都托付在同事家。方家姥爷再三考虑过后,决定先回来一段时间,先把孙女带大。等孙女大了,方家舅舅单位分的宿舍住不下了,他们再到牧场那边去。
    袁宁见他们父子之间的疙瘩解开了,自然非常高兴。人老了,对故土总有特别的感情,若不是因为被儿子们伤透了心,方家姥爷怎么都不会离开的。
    疫苗的事没了动静,赵记者还在暗中调查。他已经做好两手准备,要是药监部门那边不准备管,就不要怪他先礼后兵了——单凭他一个人自然做不了什么,但别忘了他背后还有章家在!即使跨了省,这事他也管定了!赵记者说:“我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宁宁你还有比赛和期末考要准备,别在这边耽搁太久。”
    袁宁说:“那你有了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他也很担心疫苗的事情!
    江医生说提到去年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两个孩子同时被一只疯狗咬伤了,一个在县卫生所打的疫苗,一个去省第一医院打的,结果没过多久在县卫生所打疫苗的孩子就发病,眨眼间就没了!
    对于这一类疫苗来说,失效是致命的啊!
    赵记者向袁宁保证会及时通消息,开车送袁宁去车站。方家姥爷也一起,他送袁宁到月台上,见火车还没到,就去买了些柿子,塞到袁宁手里。
    风呼啦啦地从外头吹来,方家姥爷不由把帽子扣牢一些,怕它被风给刮走了。瞧见不远处一根贴着“劳动最光荣”的柱子,方家姥爷拉着袁宁的手,叹息着说道:“我当年就是在那根柱子下捡到你母亲,她和抱着她的人都病得不轻,我见她们可怜,就送她们去医院,没想到当晚那女人就去了,我连你妈妈的名字都来不及问。你妈妈还那么小,病得昏昏沉沉,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说话,甚至还听不懂我们说话。后来两个哥哥带着她出去玩,才稍稍活泼一些……”
    袁宁说:“妈妈一直很想念姥爷和舅舅他们。只是我那时年纪太小,记不清楚妈妈提起过的事,后来妈妈不在了,我又被收养到北方,所以许多年都没找过来。”
    “宁宁你是个好孩子。”方家姥爷拍拍袁宁的手背,“我记得你妈妈当时戴着个玉佩,当时你妈妈也还小,只说是她妈妈留给她的,要她说出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家里人长什么样,她又说不出来。我们只好把她留了下来。正巧我们家只有两个儿子,差个儿子,多养你妈妈一个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袁宁认真地听着。
    “那玉佩应该是你妈妈家里人留给她的,”方家姥爷说,“她只记得带着她到这边来的女人并不是她妈妈,别的都不记得了。你见过那个玉佩吗?要是见过的话,说不定是找回你妈妈家里人的线索。”
    袁宁老实回答:“见过。大哥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只有一个玉佩图案不太好找。而且妈妈已经不在了,即使找回来也只会让他们白白伤心,所以我和大哥都没怎么去找。”
    方家姥爷说:“傻孩子,”他叹着气,“不管谁家的孩子丢了,都会想找出个结果来啊。像你的四哥不见了,你大哥他们不管生死都坚持在找不是吗?”
    袁宁一愣,蓦然想到自己只考虑妈妈的家人知道了会伤心,没考虑过他们找不到也会伤心!当初薛女士不就在找了两年之后濒临崩溃,一次次失望又不愿意就此绝望,不断地寻找、寻找、再寻找——
    如果妈妈的家人也是这样呢?袁宁说:“姥爷您说得对,我应该认真去找才对。如果妈妈的家里人一直在找妈妈的话,我会把妈妈的消息告诉他们的。”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啸叫声,是火车马上要入站了。袁宁向方家姥爷道别,背着背包上了火车。他的位置是靠窗的,不是春运也不是旺季,车上的人不多。
    坐下之后,袁宁打开车窗看向窗外,和方家姥爷、赵记者挥手道别。等火车摇摇晃晃地开出站台,袁宁坐定,掏出纸笔,轻轻松松地勾画出玉佩的模样。
    鱼儿和泉眼已经化为“梦境”陪伴他十几年了,但他还是清晰地记得它们最初的模样。
    他认识的交游最广阔、见识最广博的人是廉先生。虽然廉先生知道泉眼的存在,但并不知道他的玉佩具体长什么样子。
    要不回到首都后先去见廉先生一面,问问他有没有见过妈妈留给他的玉佩?
    第158章 吵架
    袁宁一下火车, 和章修严通了个电话, 坐公交去水云间那边找廉先生。一般没什么事, 廉先生都会在那。
    果然,袁宁一到就被带到廉先生那儿。廉先生正在看报纸, 见袁宁过来了,和煦地一笑,问道:“有什么事吗?”
    袁宁犹豫了一下, 把和姥爷的对话告诉廉先生,表达自己想找母亲家人的想法。他腼腆地说:“我认识的人里面廉先生您是最见多识广的,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您。”
    廉先生有些吃惊。他这才知道原来袁宁母亲也是方家养女, 他们一直没去寻找袁宁母亲的亲生父母。
    廉先生说:“有图案当然没问题,我会帮你好好留意。”他早就想了解袁宁的泉水来源, 可这到底是袁宁的秘密, 从一开始他就说不会深问袁宁的泉水从何而来。这么重要的东西, 就算袁宁想告诉他他也会让袁宁不要提起!只是袁宁想找到血脉亲人,能依仗的也只有玉佩这么个线索了。
    袁宁听廉先生答应, 把火车上画好的玉佩拿出来给廉先生。
    廉先生接过袁宁递来的图纸, 心不由猛跳了一下,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控制不住地涌上心头。这玉佩, 他见过!
    廉先生在记忆里搜索着, 很快找到了尘封了三十多年的记忆。
    那是一次抓周宴, 面容柔美的美丽少妇从脖子上解下玉佩,放到了各种抓周物件之中。在美丽少妇殷殷注视之下,那孩子爬向玉佩, 粉嘟嘟的小手使劲一抓,把玉佩牢牢抓在手里,咧开嘴对美丽少妇笑了起来。
    美丽少妇高兴地抱起孩子,把玉佩系到孩子脖子上,母女俩都开心地笑着。
    廉先生不敢置信。
    袁宁看出廉先生的震惊,也有些吃惊。廉先生一向是冷淡沉静的人,身上自有一种飘逸出尘的气度,即使入了尘俗也没有多大改变。
    袁宁从来没在廉先生脸上看到过这种惊疑不定的表情。
    袁宁不由追问:“廉先生您见过这个玉佩吗?”
    廉先生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袁宁,说:“见过。”他当然见过,他还以为自己亲眼看着那孩子失而复得,看着那孩子结婚生子——看着那孩子香消玉殒——
    可是袁宁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廉先生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还是在三十多年前一次抓周里见过的……”
    袁宁心突突直跳。他想到廉先生可以帮忙,但万万没想到廉先生居然亲眼见过妈妈留给他的玉佩!袁宁喉咙微微发紧,紧张地追问:“那么您知道我妈妈的亲人在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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