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是这里,不用我陪你去?”
    江未再次看向导航,确认停车的位置。
    繁华的城市街边,陡然斜生一条臭水沟般的巷子,巷口被开膛破肚,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腐烂洞口,搭配粉刷在门前窨井盖上的荧光绿色“欢迎光临”,怎么看怎么诡异。
    江魅的追求者没有一般人。
    “放心啦,你就在街边等我,别进巷子,里面黑。”江魅向后拍一拍,车门自动打开,她踏出半只脚又缩回来,猛地凑近江未脸前,在他唇角一啄,“你会吃醋吗,会嘛?”
    他抬手触碰残留柔软感觉的地方,诚实地勾起唇角,“从前会。”
    “呀,你笑起来可真漂亮。”江魅忍不住抬手揉一把他的脸颊,把那清俊的法令纹揉得庄严全无,便弹射下车,带着恶作剧成功的轻快冲下地道。
    昏暗的紫色霓虹灯串在头顶闪两闪,现出一个包裹在灰色风衣里的清瘦人影。
    隐约可见高扎的马尾垂至肩头,引视线下落,室内唯一明朗的白炽灯照着她漆黑的手套,和手心紧握的纹身机。
    女人的视线一转,狭长而幽郁的眼角瞥过来,带着左眼下两点颤巍巍的泪痣,开口气若游丝:“好久不见,亲爱的。”
    “看来你选择职业时参考了我给的建议呢。不过,今天找你,是想打听闻誓的去向。”
    女人的表情一霎变得黯淡,扑朔的睫羽下阴晴不定,“为什么要问我?我不知道她的事。”
    “不可以对我撒谎哦。”
    某写字楼内,抱着平板的编辑闻誓刚刚修改完第五版人物专访,不情不愿地蹭步上前,等待主编的审核意见。
    “现在文章匠气太重,结构虽然精细了些,但转折没有一气呵成的自然……不然还是在第一版的基础上调整吧。”主编一拍啤酒肚,第六次敲定了修改方向。
    “您说什么?”闻誓抬头笑了一下,短发发尾有几缕粘在唇角,纤秀的手掌不动声色地按在主编的办公桌上。
    “我说在第一版基础上改,你是研叁的实习生吧?这点工作本科生都做得了,要加油啊。”
    “我确实做不了。”她的下唇诡异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要笑。
    “你说什么!?”
    透明烟灰缸迎面拍来,主编没来得及想它是何时被女人攥到手里的,已经被拍倒在桌案下,捂头大叫起来。
    “我做不了啊,因为我脾气不好,是个刺儿头。别欺负我,别想欺负我,谁都别想欺负我!”她挥臂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喋喋不休,直把男人的地中海敲出了血坑,看他满脸挂血哀求着挣扎。
    烟灰撒了一地,没熄灭的烟蒂烫坏了办公桌下考究的羊毛织纹地毯,主编吃进去第叁口灰前,保安终于冲进办公室,把女人连拖带抱地拽出门外,扔进写字楼的后巷。
    “呸——”闻誓嫌弃地吐一口不小心吸进嘴里的烟灰,一边甩着手上的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现有人停在路灯下,已经看了她许久。
    “江魅……是你吗?”
    “嗯,是我。”
    江魅向前一步,亮出笑脸,闻誓下意识把沾血的拳头攥到了背后。
    “你还是没走出来啊,这样反击,手不疼吗?”
    “不疼。我现在很好,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
    江魅走近,把染血的拳头团进手心吹一吹,“怎么办呢,本来想拜托新上任的编辑帮忙发稿,可现在看来,这家新闻社被你开除了。”
    僵硬的拳头在温柔的手心一点点回暖,紧绷的青筋从闻誓的颈侧一根根消退。
    她把宽阔的额头俯到江魅胸口,依恋地轻轻磨蹭起来。
    “让我帮你,新闻早就死了,早在胶合纪就死了,但我还有自己的媒体。”
    “我请你帮忙做的事,跟新闻理想没有关系——我需要为一个杀人犯造势。”
    “杀人犯吗?”阴暗的地下室里,纹身师放下机器,黑色手套攀上江魅的手腕,“亲爱的,你现在改爱杀人犯啦?”
    她的语调里,有说不清的病态,道不尽的痴迷。
    “当初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救下那个姓闻的肥猪猡,我或许也有潜力成为杀人犯呢?”她把江魅的手腕举至嘴边,舔一舔唇角,“现在只能靠刺穿人皮,怀念曾经鞭打人肉的快乐——完全是望梅止渴,没有订单的日子里,我真是快要渴死了,亲爱的。”
    “想要包庇杀人犯,一个小小的纹身师帮不了你,一个创生日报的废物编辑也帮不了你,为什么不找找公检法内部的关系呢?就像你找对我的G点那样。”她摘下手套,漆黑的指甲沿着她小臂上的静脉血管描摹。
    江魅叹一口气。绕来绕去,最后还得找戚姐吗?
    在胶合纪,她才刚刚对她有了一点真实的认识——权衡权术之时,戚如佐甚至不会帮与她关系颇深的江未,有可能帮素不相识的姬清和吗?
    又或者……结种纪的戚姐,和胶合纪只记得仇恨的戚校长,并不相同?会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
    掂量间,江魅没留意手腕边张开了一排森白的牙齿。
    “亲爱的,我虽然帮不上你的忙,帮你解压还是做得到的。听说你和一个富二代结婚了?没关系,我不要名分,只要一夜情就够了。”
    “喂!”江魅一把推开她的脑袋,“你还是没学会克制贪婪啊。”
    “嗯,不仅没学会,还更会强人所难了,亲爱的,你跑不掉了。”
    咔嚓的机关声突兀响起,江魅腰间一紧,就被机械臂牢牢锁在了椅子上,纹身师扭灭刺眼的白炽灯,慢条斯理地解开风衣的扣子。
    “我就知道……本性难移啊。”江魅索性往椅背里一靠,哀叹起来。
    “这么快就放弃挣扎了么,亲爱的,那我可要为所欲为咯?”
    锃——
    跳闸的巨响传来,江魅向前一个头槌,从椅子里跳起,将地上纸片般轻薄的恶女捞起来,调转位置,卡进方才困住她的机关,往机械手的关节里塞一个垫片,卡死。
    “痛!你就不能对学姐温柔一点?”
    “你居然想用机电机关,捉一个工程师?把霸凌别人的功夫用在学习上不好嘛?亲爱的……”江魅模仿她的语调,宣告胜利般挥挥手,“你这性格不像能找得到女友,也该学学自慰了。”
    在搞停一整条巷子的供电,为另一条巷子的离职员工包扎后,江魅终于告别混乱的一天,回到车上。
    “怎样?”江未几次克制焦急和关切,没有下车跟随,他正在试着习惯把一切交给她自己处理。
    从车里听到的动静来推测,她仿佛一天经历了两场斗殴。
    “哪有,没打架!我没事——哎,没一个靠谱的。明明只要拖延几天就够了,只要让姬清和晚几天被发现……结果还是得找戚姐。”
    江未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可以晚几天吗?我带你去找她。”
    江魅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的异样,“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在结种纪也闹僵了?”
    “其它事我以后慢慢告诉你,现在,她把你当朋友就够了。”
    怎么知道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把你当朋友呢?
    江魅决定,还是先去找姬清和。
    那个不用说、不用问,不用任何程序化的步骤,就已经把自己当成朋友的人,一定比她更了解,非人类的友谊。
    为了不在云端留下彼此有联系的证据,江魅直接去牛杂汤摊子上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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