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走在青石板路上,虽然离开前海克尔嘱咐大家尽快返家,不要夜晚在外面停留,但阿道斯还是想在外头走走,此刻他有点心绪浮动,为什么自己会与祖父交换灵魂,返回到十九世纪呢!野人、人猿演化、生命树……半个世纪之遥但不少事件却依稀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这一切背后的真相为何?而此刻祖父又在自己原本的时空,经歷什么样的事件?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会影响祖父的时空呢?此刻这样一个细微的念头,如蝴蝶振翅般的在他脑中拍击,安抚着他疼痛的区域。
    倘若自己杀害了费太太,抑或这个时空的自己、亦是祖父遭到神选者杀害,那未来的歷史走向是否会改变呢!某些人的后代就此消失了,不!这样的事情应当不会发生才是,毕竟当自己一不小心洩漏一些未来的事件时,便会產生扭搅性的剧烈头痛,这或许是一种时空法则吧!但真的是如此吗?自己其实并未完全尝试过未来是否能够改变,或是自己可以稍微改变到什么样的地步,所有的想像,仅仅是限定经验法则内的假说罢了。
    返回过去,就像面对一份原本都设定好内容与题目的考题,最安全的方式就是依据原本的架构进行阐述,小心翼翼的作答,千万不能有任何提前交卷或是另外作答的状况,否则恐怕就会有比祖父悖论更万分可怕的东西出现了。
    那自己为什么又会穿越回祖父的身体呢?
    是为了霓娜吗?此刻他的心理漂浮出那羽毛似的名字,玲瓏剔透不断向上飞升,再过几天龙巢就要离开了吧!自己得去亲眼见见她,不然,说不定……再也没有下次了。
    即将踏入查令街之际,却见一名佝僂老人正细瞇着眼睛以鑑赏的姿态,望着街灯上铸铁的图案,这是水母吧!匀称的涡流状触鬚与完美比例的腔室,浮雕上展现出自然的奥秘。
    阿道斯一直以为总有一日科技会使阶级不再固化,但当他见到老乔治这名点灯人才深深的有所理解,正如同水与油本身便是比重不同因而不相融的液体,中產阶级与劳工间也隐隐约约可见一条界线,看不见却不代表不存在,某些社会制度是随着时间永远也不会改变的,总会有些东西存在于结构体之内,比如经济、教育、或者是肤色血统。
    「赫胥黎先生晚上好,您又出来散步,思索物种演化的奥秘吗?」
    「是呀!晚上散步特别有益于思考呢!你呢?现在开始研究艺术了吗?」阿道斯问。
    「是呀!我最近看了普鲁士恩斯特.海克尔先生的书,他以高超的素描功力描绘了眾多海洋生物,我真愚钝,幼年时我就生活在海边,从来不知道无尽的潮汐底下有这么多美丽的无脊椎生物,生生的浪费了自己的眼睛。」老乔治将书递过来,上图的书名写着《自然界的艺术型态》,阿道斯翻阅了一下,做为有德国达尔文之称的海克尔,其思想承继洪德堡,曾长时间搭上前往墨西拿的船航海,并对当地的浮游生物做了系统性研究,也是在那时绘下了多帧精緻的插图,甚至成为新艺术设计师灵感来源。
    生命之树滋长,然强肢健翼不敌手持闪电者,
    及至成群植蔬繁茂向荣,岛上鰭与足与翼之族走向凋亡的尽头
    这段诗句的用韵有些眼熟,思索了一会儿阿道斯才想起,那是伊拉斯謨斯的《万物法则》:世世代代勃兴,新生之力可用,强肢健翼已备;及至成群植蔬繁茂向荣,鰭与足与翼之族生息无疆。
    此刻老乔治也发现到阿道斯的目光了,赶紧将书拿回道:「真不好意思,上头有些我的胡乱随笔。」
    「对了,请你在这里稍稍等等好吗?」像是想到了什么,阿道斯道。
    「这送给你。」约莫过了十来分鐘,阿道斯取了一个木盒走来道。
    只打开了一点乔治惊讶道:「汤玛斯先生,我不能收。」
    木盒内装着两条鲸油蜡烛,阿道斯道:「不用客气,反正我也不太需要了,你尽管收下吧!我还带了一点酒,我们就一块喝个小酒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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