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利民是杀手预备役基地的看门人,常年顶着宽大的猪肝色脸对基地里的孩子发怒。他的脾气很糟糕,有时候还会打孩子,与人说话不超过三秒就气势汹汹。十五岁以上的杀手可不怕他,他们再清楚不过:冯利民是只愚蠢的纸老虎,他的暴力在真正的杀人面前不值一提,只能吓唬不谙世事的小孩。孩子超过十五岁便会离开基地跟随师傅执行任务,也即将彻底告别惹人讨厌的冯利民。
    比起冯利民,更让孩子们惧怕的是盛雯。传言她为了减少伙食费曾在饭里下毒杀小孩,表面上女人沉默寡言,背地里却干蛇蝎勾当,这是元仲闻预备役时期孩子们的共识。涂九霄曾说,自己学成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冯利民和盛雯,让这对阴险夫妇滚去地狱喝烫水。
    涂九霄的梦想没有实现,因为夫妇早在他学成前就被章奉仁处死了。对于整个青天帮而言,督查院和法律无法保护他们的权益,章奉仁才是他们的神,只有他有能力决定所有人的对错生死。
    章明絮被杀三天后,章奉仁就把冯利民和盛雯抓了起来,基地门口的守门人小屋成了孩子们放刀具的地盘。元仲闻听说盛雯的死况十分可怖,章奉仁把她衣服剥光,扔进了一群流浪汉里,冯利民被章奉仁逼迫着亲眼注视妻子受辱。
    看门人也不是没有反抗过,而他那点拳脚在章奉仁眼中就是小儿科,甚至更加激起章奉仁的报仇欲,他杀不死高浪,就要把原本属于高浪的痛苦加倍还给冯利民。
    处罚冯利民那天,章奉仁叫来基地里所有孩子见证了他的死亡。没人为冯利民说话,孩子们站在路边紧紧挨在一起,安静地如同哑巴。元仲闻和涂九霄胳膊贴胳膊,清晨的寒气在孩子温暖的包围圈里散作青烟逃窜。
    冯利民被两名杀手拖到孩子面前,章奉仁扔去个眼神,其中一人就从口袋里抽出小刀,快刀斩乱麻地砍断冯利民的手指。没等他回过神来喊痛,那人又迅速砍断他的脚趾。另个人死死按住冯利民不让他动弹,任凭他鬼哭狼嚎那人都无动于衷,尽职尽责地死死压住他。
    “狗什么时候来?”章奉仁问。
    “有味道就来。”砍人的人回答。他的动作简洁麻利,身上没沾一滴血,像做了场微创手术。
    冯利民的猪肝脸浸出紫黑色,痛感促使他的精神在半昏半醒间出走,鲜血从他四肢掉落,腥味很快能引来野外的流浪狗。
    所有人在田边等待,章奉仁点燃一支又一只埃尔可香烟,烟雾缭绕中他看见冯利民的肥胖身躯在瘦弱青草中来回扭动,犹如一只巨大的黑色蛆虫。章奉仁发出残忍的窃笑,他得意不久,田野远处聚来一群龇牙咧嘴的狗,顺着新鲜的血腥味,它们兴高采烈奔向半死的活人。
    冯利民的身体在野狗群里被撕扯、蹂躏,他的惨叫随野狗吞咽声逐渐狂躁而慢慢消失。直到冯利民的身体被啃噬到只剩没有几两肉的骨架,野狗才不甘地离开。
    “要善后吗。”压人的杀手冷静询问。
    “不用了,”章奉仁扔掉燃尽的香烟,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场雨,人就没了。”
    元仲闻全程冒冷汗,衣袖不知不觉被冷汗浸湿。冯盛夫妇只因夜里没看好基地大门导致章明絮逃跑就被处以极刑,那促使她跑出去的元仲闻会得到什么惩罚呢。
    离开田野途中,元仲闻的脚都走不稳,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如此近,也许今晚他就悄无声息地死掉了。他心不在焉地跨过水坑,差点掉进去,章奉仁和两名杀手将他拉回来,幸好他只湿了一半鞋子。
    章奉仁拍拍他的肩膀,说:“走路不长眼?好好走路,好好干活。”
    之后章奉仁拍过很多回他的肩膀,力度轻重不一,命令的口吻时像亲人时像疯魔,在良心的煎熬和章奉仁的仁慈中他扭曲地长大了。
    云满桃从洲中心画室回来,欢喜地朝元仲闻走去。他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手抵着下巴,愁容满面。
    “你没事吧。”云满桃轻轻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元仲闻甩甩头,向她憔悴一笑。
    云满桃从包里取出小泡芙,递给他说:“我从洲中买来的,跟你上次带给我的一个牌子。”
    元仲闻慢慢站起来,他比云满桃高一个头,瞬间像座山矗立在她面前。
    “你怎么啦?”云满桃抬起头,眼里有几分慌乱。她甚至在期待什么,等他先说在阁楼说过的话。
    “我身体不舒服,去休息了。谢谢你的泡芙了。”元仲闻驮着背离开。
    当他脱掉衣服,缩进被窝那一刻,眼泪就止不住掉落。元仲闻甚至没感受到极度的哀伤或恐惧,鼻子没酸,脑袋也不疼,眼泪却像堤坝拦不住的洪水一个劲往眼眶外落。
    云满桃躲在卧室外悄悄注意他的动静,只听见风吹的声音。也许他在为那个叫章明絮的人难过,而这是她无法提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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