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冲再十恶不赦,但到底是他这具身体的父亲,与他有着割不断的血脉牵连,他此时要是出面,任由薛云清将薛冲带走而不做任何表示,难保不会给人留下不孝的印象。
    在这件事上,他觉得薛冲罪有应得,却不敢贸然挑战古人对孝道的执著,虽然有“大义灭亲”这种说法,但首先这“大义”二字就该立得住脚。
    薛冲惹下的都是私人恩怨,尚未造成民怨众怒,而贺渊才刚回青州,正是收拢民心的时候,他不能给有心人留下攻歼的把柄,倒不如做出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
    薛冲将注意力移到他这个儿子身上,顿生底气,怒道:“将那逆子带来见我!”
    贺渊目光扫视一圈,神色淡然地走回主位坐下,冷声道:“你抛妻弃子,还有什么资格认那个儿子?王妃却感念生恩,向本王求情,本王总要给那些死去的冤魂一个交待,自然不允,他大受刺激,此刻已经病倒了。你竟然还叫他逆子,真是做了个好父亲!”
    薛冲听得又气又怒。
    薛云清看他徒劳挣扎,神色畅快,忽地俯身抓着他头发将他脸抬起来,一手在他脸上拍拍,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只会让你慢慢饿着,饿到脸上这层皮坍塌下去,饿到皮包骨头,等你身上的肉耗尽,这皮剥起来就毫不费力了。”
    薛冲呼吸顿住,他见过饥民,有的比高子明的现状还要恐怖,他无法想想自己变成那样。
    薛云清接着道:“我该从哪儿剥起呢?是在背上划一刀,慢慢向两边撕,让你蝴蝶展翅……还是将你身子埋在土中,在头顶挖个洞,把水银一点点灌进去,让你痛得受不了挣扎着血淋淋丢下皮跑出来?”
    薛冲打了个寒颤,眼底终于露出恐惧来。
    薛云清尤未解恨,狠狠扯着他耳朵:“你不是喜欢人皮面具么?我用你的脸做一个如何?身上的皮也不能浪费,不如再做一面大鼓,就挂在衙门的正门口,给百姓击鼓鸣冤。剩下的手啊脚啊……该怎么用还得好好想想。”
    薛冲想象着那次场景,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厉声道:“你敢!”
    薛云清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薛冲面色苍白,色厉内荏地骂着,最终还是挣扎不过,被他带出了燕王府。
    余庆原原本本将薛云清的话复述给薛云舟听,薛云舟饶是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也仍是被吓了个激灵。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觉得薛云清的手段太过残忍了,但他也不确定薛云清是有意吓唬薛冲,还是真打算那么做,就算真那么做,他也不打算贸然插手,薛云清满心都是恨意,需要一些发泄来缓解他的偏执和疯狂,只是他也失去了观赏薛冲受虐的兴致。
    薛冲的事暂时告一段落,薛云舟心里的一颗大石终于落地,再加上听说外公已经动身前往青州,燕王府上空的阴霾终于散尽,薛云舟心情大好,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康氏。
    康氏已经多年没有见过父母,激动之余又有些近乡情怯,颇有些忙乱地准备起来,同时心绪复杂地等待他们的到来。
    天气愈发转暖,贺渊突起兴致,准备带薛云舟出去转转:“来到青州也有些日子了,我们一直在王府忙得团团转,还没有好好熟悉外面的环境,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们可以出去散散心,也顺便了解一下青州这片土地。”
    薛云舟听得兴起,当即就点头答应:“好啊!赶紧的!”
    两人很快做下决定,点了几名身手极佳的护卫,骑着马出了王府,并未在城内多做逗留,很快往郊外行去。
    城内的景象他们早已见过,街市不比京城的繁华,楼宇不比京城的壮阔,但也别有一番热闹,而且作为边塞城市,城池建得异常牢固,这让贺渊很满意。
    郊外则是另一幅光景,零零散散的村落镶嵌在此起彼伏的丘陵中,一眼望去,青黄交错,青的是山间树林与村外的田地,黄的是不见住户、人迹罕至的大片黄土,不仔细看甚至会误以为是沙漠。
    他们没有什么目的地,只信马由缰,走到哪里看到哪里,一路走一路感叹青州这片土地的荒凉,但荒凉之余又有不少值得开发的地方,只要有相应的人力物力,这里早晚可以改造成另一幅欣欣向荣的光景。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乡间,这一带竟然有梯田,只是没有他们前世在风景区看到的那样漂亮,里面的作物长得参差不齐,梯田的开发也透着几分粗糙,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并未形成气候。
    贺渊沉吟道:“看来青州还缺少水利农事方面的专家。”
    薛云舟点头,他对水利不懂,但对农作物有不少了解,上辈子暗搓搓想抓住贺渊的胃,没事就偷偷跟着大爷大妈去菜市场混,再加上勤学好问,认识了不少农作物,现在正好有了卖弄的机会。
    这里长的什么,怎么做最好吃,那里种的什么,品相不太好,但也可以怎么怎么吃,说得头头是道,把贺渊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大学选修农林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懂这些?”
    薛云舟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认识这个专业的朋友。”
    “哦……”贺渊皱眉,“你们谈这么多?交情挺深的……”
    薛云舟“嘿嘿”笑起来:“矮油,这口气酸的。”
    贺渊脸上挂不住,把他脸转过来,惩罚性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薛云舟眼睛四处瞄,哼哼唧唧:“注意影响啊!”嘴角却控制不住高高翘起。
    两人很快走过这片梯田,薛云舟回头望了望,突然乐起来,抬起两只手观察手指尖:“不知道我有几个螺啊,老话怎么说来着,一螺巧二螺做三螺骑马看田货……不用看了,肯定是三个螺!”
    贺渊看他摆出一副大地主的模样,忍不住露出笑意,抓住他的手在唇边亲了亲:“田货太少了,老百姓喂不饱肚子,要是有玉米土豆就好了,可惜没看到。”
    薛云舟反手在他肩上拍拍:“慢慢来,咱们不是在江南按了自己的人吗,江南粮食产量高,到时候可以由官府干预商贸,只要我们有钱,完全可以从那里购买粮食,这边阳光充足,种瓜果会很甜,不如大片种植瓜果,发展经济作物,而且听说山里有不少药材,与其让那些老百姓上山采药补贴家用,不如直接开发药田,找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坐镇指导,到时我们青州的税收肯定会蹭蹭蹭一路飘红。”
    贺渊听得连连点头,欣慰不已:“想不到你在这方面还有不少想法。”
    “最近正好闲了,就打听了一番,不过这些都要官府干预,让老百姓放弃能填饱肚子的作物,他们不一定愿意,官府总不能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只能利诱,说来说去还是要银子。”
    两人商量着,觉得前景一片光明,但隔着玻璃,需要想法子将这块玻璃打碎,一旦玻璃碎了,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了。
    这真是让人欣喜又忧愁。
    过了梯田,前面又是一片低矮的斜坡,此时正是草木旺盛的时节,斜坡上绿意盈盈,偶尔点缀了些不知为何物的白色,待走近了才发现那些白色是一群埋头吃草小羊羔,斜坡半腰处躺着一个放羊的少年,那少年听到马蹄声,立刻爬起来,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们。
    贺渊见他很怕生的模样,打算绕道,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喊声,是当地的方言,大意是“要下雨了,快把羊群赶回来”,少年大声应和,连忙拿起皮鞭,一阵吆喝着驱赶羊群往远处跑去,边跑边回头好奇地张望他们。
    贺渊看看天,掉转马头:“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下,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他们今天是兴之所至,出门倒是没注意天气,现在才发现天际有大片乌云,只是他们还没跑多远,风就渐渐大了起来,那云层转眼飘到头顶上,大雨倾盆而下。
    这里视野开阔,根本没有能避雨的地方,几人连带马匹全都被雨水浇了个透。
    等打马赶到最近的村落,雨又停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几名护卫面带愧色,打头那人道:“属下这就去村子里借个住处,王爷王妃淋了雨,需要尽快换身干净衣裳,万一受凉感染风寒,属下罪该万死。”
    这里离回去还有一段路程,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确实不舒服,贺渊自己倒没什么,就怕薛云舟因此生病,便点了点头:“嗯。”
    护卫暗暗松了口气,原本他们就该看看天气决定是否带雨具,可他们也才来青州不久,对这里的气候还没掌握规律,一时判断失误,这是他们的失职,若放在从前在京城的时候,王爷必定要重重责罚他们,只是不知怎么回事,王爷成亲之后威严日盛,脾气却收敛起来。
    想到这里,他偷偷朝薛云舟瞥了一眼,自以为是地认定这是王妃的功劳,心里一阵感激,然后迅速拨转马头往村子里奔过去。
    贺渊暗暗皱眉,心生不悦: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偷看他的洲洲?前世也没觉得洲洲那么招男人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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