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悦出声,才发现嗓门嘶哑,还带着颤抖。
    她摸了摸脑门,一手的汗。
    “关好门!”
    金子边说边朝符钱走过去。
    终不用她一人应付,她便松了口气,反锁了门之后随金子走了回去。
    符钱还躺在地上,金子蹲下将他扶起,挪动其后背使其靠着床垫。那床垫过低,他虽靠着,但因没什么力道,身子歪在一边,脑袋也塔拉着。
    金子从兜里掏出一团粉纸,是那种复印店常见的彩纸,里面裹着白色的细腻粉末。他又从裤兜摸出一盒三五烟,将那烟盒拆了,抽出垫底的锡箔纸,抖了些许粉末在纸上,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后往那层薄纸下划着圈晕热。
    空气中渐渐弥散开奇异的香味儿,金子扶着他的肩,又同路之悦使眼色,呆傻片刻的路之悦这才上前拉了床头的窗帘。
    再回头时,符钱已似饿坏的乞丐,捧着一方不足巴掌大的纸张,极其贪恋的嗅着白雾。霎时,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狭小的空间极其安静,金子不出声,路之悦也不说话,只观符钱熟练加热那张纸,连同逐渐消散的白色粉末。
    前后不过几分钟,濒死边缘的男人就这么又活了过来。
    事后,房间里的三人仍旧维持古怪的沉默。
    床尾的海绵已探出脑袋,突兀地坠在那儿,地毯上一团湿渍,还偶有清浅的白泡泛起,绣了牡丹花纹的高背木椅歪斜立在一旁,其中一条腿还嵌进深浅不一的抓痕。
    符钱挨床尾坐着,瞧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将那用过的锡箔纸点燃烧成灰烬,又摸出烟来抽,猛抽了几口才抬眼看着路之悦。
    “你走吧,回去找你爸妈,听他们的话,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
    47
    他口气平淡, 小背头些微凌乱, 沾着未干的汗水,蓝色竖纹衬衣皱皱巴巴, 腕上的纽扣还牢牢系着。
    他眼神明亮,像员当湖的秋水。
    路之悦未立即出声,一旁的金子抬手看了看表。
    “我得回去了。”
    符钱闻言, 将干瘦的手伸进裤兜掏钱。
    金子道:“不用了。老板说你是常客, 今天就算送你的。”
    他没出声,顿了顿,又从裤兜里伸出手来, 接着抽烟。
    金子走后,房间门再度砰一声响起。
    “我不走!”
    路之悦这才道。
    她穿着破洞牛仔短裤,亮色松糕短靴露出整齐的脚趾。她看着符钱,眼神透出坚定, 颇有壮士为国捐躯呈可歌可泣之势。
    人们普通日子过惯了,但凡猎奇上刺激冒险又带那么点儿晦暗色彩的人生故事,总莫名想承担责任, 想拯救这些糟粕于水火之中,仿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她接着说:“你什么时候染上的, 我陪你戒了它。”
    “你刚也看见了,戒不掉。”
    原来这已是符钱第三次发誓, 要和那害人的玩意儿恩断义绝。很显然他失败了。那供货的老板对这些道貌岸然的瘾君子十分了解,所以等他叫路之悦找金子来时,那头没有丝毫意外, 还叫金子带话,说因他是常客,今天的量算白送的,那意思等同于变相欢迎他回归。
    这些利欲熏心的卖主只看见大量流动的金钱,底线原则为何物,良心道德是什么,他们完全不在意,更何况一个曾经斗志昂扬却半道误入歧途的年轻人,会因为堕落,主动上门提供源源不断的金钱。这是他们巴不得的场面,怎会有心规劝。
    这个圈子没人关心你是因为什么堕落至此,每个吸毒者背后都有一箩筐故事,见得太多,便再没有人听你说故事。
    符钱沾上这玩意儿,并不存在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他因急需扩张生意,走的门道多,认识的人也多,总有不光明的时候。欲望这东西不能膨胀,当它成为你意志力的主宰时,你便再没有意志
    力,什么东西都能把你拉下深渊。
    路之悦目光炯炯看着他:“怎么可能戒不掉?”
    他已抽完手里的烟,拎了垃圾桶将已成灰烬的锡箔纸倒入马桶,再摁下开关,哗啦啦的白水顷刻将那些灰烬全部冲走。他又开了窗帘,再开窗,让清风灌进来,接着把那张皱巴巴的粉纸塞进裤兜,抬脚走了出去。
    出了旅馆,外面的天空依旧湛蓝。
    绿植在阳光下投射斑驳倒影,轻风掠过,片状阴影来回跳跃,似活泼的孩童。
    他在棵棵绿树下前行,耳畔是嘈杂人声和汽车鸣笛。
    “别跟着我。”
    他同身后的路之悦说,口气依旧很温柔。
    “就跟着你!”
    路之悦回他,青稚的脸庞挂着劫后余生般的新鲜刺激。
    没想到原形毕露之后,他不仅没把她推开,反而让她试图更加靠近。
    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话不假,什么样的性格决定你做什么样的选择,而这些选择导致的结果成就了你的命运。
    命运的轴轮始终循序渐进,总会驶向该去的地方。
    符路二人的生活轨迹仍在发生碰撞,再说说谭稷明和项林珠。
    较真的项林珠凭借勤劳和忍耐,终于迎来了学业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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