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被一念碾碎在牙间,他将体内翻涌的爆裂真气尽数压下,开口道:“我不会放过孟留君的,只是现在他有用。”
    “我知道。”梁澄答得飞快,太过干脆利落,反而像是在掩饰什么,他垂下眼帘,道:“师兄不必为难,大局为重。”言毕便将安喜平打横抱起,往山林边走去。
    这处山崖风光颇为秀丽,脚下是茸茸的野草,坠着朵朵黄花,山林边一块背风的岩石,石边斜出几条野竹,竹枝清瘦,竹叶纤秀,泄出几分自在悠闲的意趣,梁澄往竹边走去,将安喜平靠在岩石边。
    一念默默跟在梁澄身后,见此拔出捡来,灌注真气,盏茶之间,地面上便现出一个正好能够容纳一人大小的土坑,梁澄道了声谢,抱起安喜平放入其中。
    对方的身体渐渐被泥土覆盖,梁澄最后看了眼安喜平死寂的面容,抓起一把泥土,洒在安喜平脸上,终于,这个两世为他而亡的人,梁澄再也看不见了。
    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梁澄在心底轻声承诺道,起身看向一念,道:“师兄,我们回去吧。”
    甘州为二人牵来两匹棕褐色的马来,一看便是好马,梁澄牵住缰绳飞身上马,视线扫过默默立在人后对的酌思公子,心中若有所思。
    一念也注意到酌思,于是问道:“你怎会在此处?”
    酌思双手平举,行礼道:“回阁主,国师来庄里借用人手之时,属下正要禀告阁主,武阳候深夜离京,还带着一对人马,着实可疑,之后听闻国师要从武阳候手里救人,属下剑法虽比不过苍水剑,不过胜在知己知彼,便毛遂自荐一道救人。”
    “想来武阳候昨夜出京,定与国师救人之事相干。”酌思最后轻声道。
    一念脑中闪过一幕幕画面,流云飞月对他说的话,梁澄脖侧的咬痕,扮作冲明的安喜平,以及那夜在他将冲觉灭口后,冲明在月色下晦暗的微笑,一条线将所有片段连接起来,一念顿时想明一切。
    虽不知早已被梁澄赶走的安喜平怎么会和孟留君搅在一起,又如何会拔刀相向,但是以安喜平对梁澄的执着,一念这样心思通透的一个人,怎会推测不出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如何也想不到,孟留君对梁澄,竟然也起了别的心思,虽然不知安喜平出于何故与孟留君合谋,到底无法放任孟留君强迫梁澄,这才反目,将梁澄救出。
    尽管不喜安喜平,对方甚至离间他与梁澄的关系,但是一念此刻,心里还是有些感激安喜平。
    一念对着酌思点点头,又让甘州收拾好残局,和梁澄飞马赶回都城。
    二人还未出发多久,梁澄忽然喊停,皱眉道:“我这样虽然看着狼狈,但是却没有受伤,不像从凶徒手中逃脱之人,皇帝本就多疑,师兄,你往我身上……”
    “师弟!”一念沉声打断梁澄的提议,黧黑的瞳孔微微缩起,正要否决,就见梁澄摇摇头,神情坚决,不容置喙道:“师兄,我知道你不忍,若非我自己动手伤口会不一样,我不会叫你这么做的。”
    “动手!”梁澄伸出手来,冷声命令道。
    这还是梁澄第一次在一念面前露出这样说一不二不容辩驳的模样,整个人气势陡然锋利起来,以往总是清润柔和的眉眼,像是层层结冰的湖面,不再柔波轻漾,透着果决与凌冽。
    一念默然,终于,他抽出腰间的剑来,别过脸去,提剑挥向梁澄手臂,剑刃划破布帛与肌肤的触感,从未如此鲜明,一念眼睫微抖,握紧手中的剑柄,正要收回,剑身却被人握住向前一拉,一念心中骇然,转头便见梁澄徒手拽住剑尖,往自己右侧锁骨下方送去。
    “你!”
    梁澄松开剑尖,身子往后一退,笑道:“师兄别怕,我有避开主脉,既然要演苦肉计,那就演得像一些。”
    梁澄说得不错,一念却还是无法开怀,胸口仿佛也被人插入一剑,绞进心里,血肉一阵模糊,若不是为了孟留君那处的布置,他何须让梁澄受此折磨!
    他素来自负狂傲,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算无遗漏,铜墙铁壁,无一丝破绽,可是短短一日内,他便偿尽了过往从未偿过,也从不认为自己会有的痛恨、后悔与无力,以及在以为梁澄被刺身亡那一刻的万念俱灰。
    “好了,事不宜迟。”梁澄一震缰绳,绝尘而去,为了逼真,梁澄便放任伤口不做处理,一念狠狠地盯着洒落在地上的几滴鲜红,眼中漫起一层血雾,复又消散,仿佛错觉,他扬起马鞭,追上梁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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