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的潮气贴近膝弯,冰凉的指腹扣住肌肤,微微粗粝的薄茧陷进一片温软,细细密密的痒,从裙摆向上蜿蜒。
    梁小慵撑着伞,应激似地后退一步,踢开了他的手。
    “松开!”
    伞檐的水尽数倾倒,砸在他的脸上。他不躲,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直直地看向她,苍白的手指在半空动了动,显然十分无措。
    “医生……”
    明明已经过了打雷的时间,他还装模作样——除了骗人,他不会其他的吗?
    她忍无可忍,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区。大门在身后迅速地阖上,把想跟进来的丁兰时挡了回去。
    心口捱着气,回到家,闷声换了衣服洗澡,特别清洗过左腿。可任凭水流如何冲刷,被触碰的感觉如影随形,时时刻刻,仍然如同被一只手攥住,腿骨发麻,难以抽离。
    她不安地跺了跺脚,去拉起卧室的窗帘。
    那一扇窗户,朝向大门。斜斜的水珠,框住水雾濛濛的加州,一副特别的异国风景画,角落里,突兀地蹲着一道身影。
    丁兰时没有离开。
    梁小慵在温暖的卧室里,居高临下地观察他,并不遥远的十几米,叫她心中五味杂陈。
    思忖片刻,她在手机里找到陈医生的电话,也不知道是否还由她主治。
    “喂?”
    响了好一会儿,那头才接起。与记忆里温柔镇定的女声不同,此时,透着疲惫的喑哑。
    “你好,”她先确认,“是陈嘉淑医生吗?”
    “是我。你是?”
    “梁小慵。”
    “啊——梁小姐,”那头顷刻传来一阵乒里乓啷,“您好,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你还是丁兰时的主治医师吗?”
    她的语气不太自然,停顿片刻,“……对,我是。”
    “我想问问他目前的情况。”隔着电话,梁小慵不疑有他。
    “抱歉,丁先生的这种情况,我们暂时没有彻底根治的办法。”陈嘉淑说,“父母的去世对他打击极大,催眠疗法并不起作用,相反,反而刺激了他的大脑保护机制,打雷时失控的情况更加频繁。”
    梁小慵蹙起眉,“陈医生,我们家出大价钱请你来,不是为了让你把人越治越差的。”
    “是我学艺不精。”她叹气。
    “这种频繁的情况会持续多久?”
    梁小慵不与她纠缠治病的问题。人类的大脑构造奥秘无穷,她在学业上已经领会过,不必在这时和陈嘉淑探讨。
    “不好说,”她答,“可能一分钟,可能一小时,可能一天、一周,或者更长。在他感到安全的时候,才可能恢复。”
    “他现在在我这里,”梁小慵看向楼下,“能请您来一趟加州吗?”
    “在您那里?”
    “对。”
    “听起来……一切都好?”
    “是,”她问,“不正常吗?”
    “丁先生在我们治疗的时候有很强的自残的倾向,伴有易怒、暴躁等情况,”陈嘉淑说,“如果他在您那里情绪稳定,我认为,或许在您身边更利于他恢复。”
    “不行。”
    她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怎么了?”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有时间关照一个病人。”她说,“还是请您抽空来一趟,把他带走。”
    “好吧。”陈嘉淑说,“在我来前,请您安抚好他的情绪。”
    “好。”
    得到应答的回复,梁小慵松了一口无缘由的气。
    她拎起伞,下楼。
    也不知加州哪里来这样绵绵不绝的雨,一整天,雨势未减。单元门口的石子路积上浅浅的水,被长靴踩过,发出啪的溅射声。
    丁兰时还蹲坐在门边,斜斜倚着旁边的花坛。
    他孤零零的背影,让梁小慵想到路边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养尊处优的外表,在风雨和灰泞里变得狼狈不堪。
    她拉开大门,伞挡在他的头顶,“起来。”
    语气硬是冷冰冰的不同情。
    丁兰时没有回头。
    她只好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这一下,才发现他双眼紧闭,面如金纸。苍白的脸上隐约透着病态的红。
    心里一跳,她急忙摸他的额头,手心一片滚烫。
    他发烧了。
    “丁兰时?”顾不上别扭,她用力地摇他,“醒醒,醒醒。”
    “……嗯。”费了好大的劲,他终于眯着眼,有了回应,“医生……?”
    “不许这么叫我,”她单手试图把他托起来——做不到。他纹丝不动地坐在地上。她又拉着他的手臂,学着电视里救死扶伤的人,搭在自己的肩上,努力地把他扛起来,“你……你也动一下呀?”
    她气喘吁吁,脸都憋红了,颤巍巍地撑着他大半的重量。
    丁兰时看了她一会。
    “哦。”
    他点点头,张开手臂,把她整个儿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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