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往来归风山庄门口的人自是眾多,他们此处骚乱不大,也不过一些年轻弟子侧目几眼便离开。他们在山庄门口观望了一会,左右也不知燕散去了哪,萧瑒则在叙旧过后先随师兄们离开,来来去去,天色将暗,便就只留下了燕青杨若二人。
    「师兄方才见那边有些小贩,转眼不见人了,我没看住。」摇摇头,燕青四顾见人烟逐渐稀少,又要入夜,拜访时间将过,便先下了决定,「不必等他,师兄随后会来寻我们。」
    入归风山庄自还得先报上门派和大名,登门册后,他先给师兄留了名好让他一会还能进得了门,才与杨若一同进入。
    「──今日,我叶某在此多谢诸位前来我紫阳派共襄盛举。」
    武林大会便在几日后开始,自迎纳武林眾派人士拜访后,叶天行每日皆会特意聚集当日前来的眾人匯于一堂,设茶酒桌,权作令诸位相识或拜访的日子。
    头发半白的老人位于主位上,嗓音宏亮,但有些哑色。摆摆手,他见人到期,便令旁人将茶酒分发至各桌斟好,捋鬚笑道,「此是我西湖所產的上好龙井,还有前几日老夫特命人送来的古越龙山,皆是上好的茶酒,诸位千万莫要客气……咳咳咳。」
    幽篁阁到的人不多、又或是她没遇上,杨若只得与燕青一同落在角落处混坐旁听,便只分得了一小壶。但那一壶酒一上桌便香气四溢,她向来好美酒,引得她双眼冒星,嘴馋得很,差点便要直接开动──但一听得叶天行沙哑的咳嗽声,她不由好奇地抬头望去,发现原来该身体健朗的老人而今看上去似乎脸色并不太好,不但身形消瘦,谈话间,还常夹杂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父亲……」
    见得叶天行咳嗽,一名年轻少女立刻捧着药碗小跑到他身旁,满脸担忧地递上浓稠汤药,叶天行则自然地接过来一口饮下,眉头都不带皱,只又摆摆手,似让少女别担心,而后又復同眾人道:「此次武林大会,叶某近年来身有所衰,便不再参与。望在座诸位大侠各凭本事,夺得盟主之位,再护中原十年太平。」
    眾派譁然。
    叶天行除精通本门派外,听闻从前在武当和少林也有所学过,内力较一般人更加深厚,招式精妙,二十年来,武林盟主之位竟从未易主,少有能击败他的。与此同时,叶天行任武林盟主后,便把持着江南一带军政商平衡,与江北河北一带重要人士关係也极好。
    因得便是新帝继位后,边关多有扰乱,中原也一直未有敢生异心的。可如今,他公开宣布不再参与盟主之争,身形削弱,言下又怕是退位之意,那么往后……
    不敢想像。
    聚会结束后,杨若一边安静沉思,一边同燕青往客房走。
    燕青本不愿搭理她,叶天行欲退位之事会引起轩然大波自可以想像,出来后议论纷纷的也不在少数,但他馀光瞧杨若思索得看来挺认真,也不知是有何发现,不禁引得他有些好奇。
    「杨姑娘想到什么了?」
    杨若闻声抬头看他,思量地摸了摸下巴,「紫阳派定下武林大会已有好些月份,接待外客也并非这几日。叶天行今日才宣扬此事,并不像早已决议或临时起意──我想,他应是思虑了许久才定下。」
    他二人被分到的房间较偏远,二人一边走一边说,人烟便逐渐稀少起来。而杨若探索精神向来极强,一说得起劲,连萧瑒脱离大队至她身侧要招呼都没发现。
    「阿若……」
    正认真听她分析的燕青一扬手示意打断,回头报以萧瑒不好意思的目光,萧瑒自也頷首噤声。
    「而且,我观他今日面色极差,身形瘦弱,看样子是内力损耗极大,可他胸腹处肿胀,形容枯槁……说实话,我瞅着他那脸色,像命不久已的样子。」一面推敲,她步伐更慢,愈说愈肯定,双拳一敲,再侧头望回燕青,「依我看,他是怪病缠身,已然无法比武,方才下了这决定──」
    她一面下结论,一面续说道自己为何认为是怪病。
    ──说是怪病而不是重病,主要是因得,她瞅叶天行脸色实在古怪。说是苍白无力,不若说是蜡黄乾枯,像……被什么汲取得乾枯了似的。他说话时明明还能觉出丹田气劲,可一出声,他腹部又似气胀堵住一般变得沙哑困难,内息紊乱,显出病入膏肓之状……太奇怪了,也不似中毒,更不似受伤。
    她会晓得这些,是因幽篁阁武功除霜音琴法可震五脏外,内力反运奏琴之时,还可助人疗癒内伤。她虽此法学得不精,但于门中学过些,知道不少重病之人的面相,却未见过这样的。
    「杨姑娘还懂这些,还以为平时忙着玩乐,不学无术。」燕青听她说完也觉认可,頷首,算是认可,但还不忘要嘴毒两句。
    杨若也不气恼,一挑眉头,还反朝人拋了个媚眼,「那可不,要不怎么打动阿青的少男芳心啊?」
    「你……」
    「哎?师兄!」
    后头传来的叫喊声及时打断了差点又要因为满嘴胡话打起来的两人,杨若闻声转过头,发现是燕散,还发现不知何时到来的萧瑒一看他俩火药味起来后便躲到了后头不吭声,一副懒得劝架也不想被波及的样子。
    好小子,华山弟子还挺懂得看好戏。不过……师兄?不该是师弟吗?她有些疑惑,结果便看燕散抱着袋糖炒栗子直直朝萧瑒走来──「师兄!好久不见!」然后十分自然且熟稔地扬手一把搭肩将身形教他瘦弱的萧瑒搂过,像是高兴得很,他搭得蛮横,把人都给搂得站了歪去。
    萧瑒这下是当真有些脸色尷尬了。
    不仅身高要矮他一个个头,他身形自也比不上长年习武的燕散──燕散当年被领去华山拜师时,正巧小萧瑒一辈,便由此唤他师兄。当时华山派同辈中人少,他年幼时黏他黏惯了,一口一个师兄地喊,一见面便要勾肩搭背,即便十年不见,他仍是旧习惯要和人贴一块儿,可如今两人身形早已拉开,已不可同日而语。
    萧瑒只得僵硬地努力把人扒开。此刻四下无旁人,他嘴也直了多,一口气大叹得无奈非常,「你能不能麻烦离我远点儿?这都多大人了,别黏着我了好不。」
    燕散则很无辜,「哎,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黏一下师兄又如何啊!」
    杨若也很惊奇。「你们俩认识?」
    「是啊,我在华山拜过师,那时认识的师兄。」燕散完全没要将人放开的意思,手臂从后头将人牢牢锁着,劲道大得很,还有空馀的手拎出怀里的糖炒栗子,「哎!我循着这个的味儿去的,结果回来见你们都进来了。咱们的客房在哪儿啊师弟?一会去了一块尝尝唄?」
    萧瑒实在挣脱他挣脱不得,只得大叹口气,朝杨若投去求救目光。天可怜见,他可不想再和他这师弟太过亲近至当时差点儿被认成断袖的程度,更何况他和师弟原来就……
    「哎呀──别囚着我们家小瑒啦,阿散兄弟。」杨若接收到信号,立刻笑咪咪地上前勾过萧瑒的手臂将俩人拉开,再亲暱又曖昧地故意往回朝人眨眨眼,「你看,小瑒明明更想和我黏一块。」
    萧瑒立刻朝人翻了个白眼,「你也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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