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积年累月的战争,长安城早已不复往日的荣光,宫阙楼台多少都做了土,商贾百姓也都南逃远走,可以说,萧条的气息,蔓延至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自夏国占领长安之后,国主赫连昶也曾想重建这座伟大的城市,可一考虑到大兴土木需要的人力物力,这个计划就随之破产了,正是需要人打仗的时候,都去修筑宫殿了,还有谁为夏国守卫城池?是以,长安的断垣残壁尤在,赫连昶只下令在此修筑了一座小小的行宫,便将国都定在了更加易守难攻的靖远城。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长安变成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城市,随着夏国的发展,也有不少汉人迁回了故地,故都的元气正在慢慢恢复。如今的长安,已经没有了往日都城的庄严肃穆,有的只是大街小巷的人间烟火。
    七月流火,秋夕将至,夏主赫连昶听闻汉人有过七夕的传统,遂带着妻儿巡幸长安,也讨得一个“与民同乐”的好名声。
    本来七夕夜的西市灯会,赫连昶是想去一睹盛况的,然而胡汉到底有别,长安也不比靖远城,汉人不见得有多臣服于他,人多混杂的,难保会出什么意外。是以,赫连昶耐住了赏玩的心思,只领着妻儿在行宫接受百姓的朝拜,登高望远,也能一窥西市的灯火。
    “晞儿呢?她不是最爱凑热闹吗?怎么都不出来看看?”赫连昶入乡随俗学着向百姓洒了吉钱,扫了一眼身边簇拥的众人,独不见了他最宠爱的长乐公主赫连晞。
    皇后显然是知道内情的,叹了口气道:“晞儿在寝宫休息,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晚间突然头晕呕吐......”
    “怎么早不报上来?”赫连昶打断了皇后的话,扶着墙变了神色,“太医怎么说?罢了,孤去瞧瞧她。”
    “太医瞧了,说是水土不服,王上不必太过忧虑,臣妾已看着她服了药。”皇后据实相告,并不想扫了赫连昶的兴致。
    然而,正当赫连昶还在担忧女儿的病情之时,真正的长乐公主已经乔装打扮混进了西市,比他还要早一步做到了“与民同乐”。
    为了更好地融入汉人,赫连晞换下了出宫时穿着的胡服,买了一身轻便的交领衫裙,绾起一头青丝,体态步伐也改作汉人女子似的婉约。
    “这样行走,可真别扭…”赫连晞艰难地迈着小步走,肩颈无法完全舒展开来,完全是一副邯郸学步的样子,幸而是混在人群中,所以没给人瞧出异样。
    月上柳梢头,歌伎和优伶粉墨登场,轮流表演杂剧节目,有的缠绵悱恻、宛转悠扬;有的忠义两全、引人入胜;还有的滑稽无比、妙趣横生,逗得行人哈哈大笑。
    赫连晞看得痴了,光顾着拍手叫好,竟连钱袋被摸走了都不知道,这也在后面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游人越来越多了。街上的夫人小姐簪着各色花胜金钗,映衬着亮彻夜空的烟花,乘着酒兴,互相夸耀攀比。文人雅士聚集吟诗作赋,情人爱侣互诉衷肠,唯有小娃娃最是闲不住,捧着刚买的零嘴窜来窜去,挤到人堆里去猜灯谜。
    赫连晞只是略懂些汉文,哪里猜得出灯谜这种文字游戏,看了好几条都一知半解,无奈放弃,转而看烟花去了。
    火树银花不夜天,佳节尽兴不归眠。晦明晦暗间,有爱贪小便宜的乞丐趁着空档钻进去,捡拾着地上散落的钗笄、铜板,运气好的甚至还能捡到碎银和金饰。
    “姑娘,这珠钗是你掉的吧?”赫连晞给人拍了拍肩,惊得一僵,还以为是父王派人来抓她回去,转头却见是个紫衫青年,正拿着一支簪子问她。
    “欸?嗯,好像是的。”赫连晞扫了一眼这簪子,的确是她的没错。
    紫衫青年点点头,气势汹汹地拉住了一旁面色煞白的少年,“还说不是偷的,这回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真不是偷的,我看到这玩意掉在路上,顺手捡起来而已。”见人一多,少年立马服软,并不想惹上麻烦,“既然是这位姑娘掉的,那我现在还给人家,这样可以了吧。”
    “呵,要不是被我发现,你是不是就捡走了?”紫衫青年依然不肯放过少年,咄咄逼人道。
    少年才不接下青年的话茬,眼见没有指望,说着想要开溜的话:“咳咳咳,这位爷,小人还没吃上饭呢,您看是不是...”
    赫连晞仔细瞧了瞧这破落少年的打扮,不想继续听他们掰扯,于是摆了摆手转头就要走,“算了,这钗子我不要了,喏,给你吧。”
    “哎,姑娘,姑娘...”紫衫青年显然更关心赫连晞,忙追上去搭话,不料人群一波一波地涌了过来,少女的背影登时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就连刚那破落少年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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