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喊没换来何靖的回应,韩钊顾不得满脸雨水,扔下身上的背包就朝山坡边跑去。
    何靖刚刚经过的地方看似结实,地面被雨水一淋就变得松软,正巧下面是挑空的斜坡,几个人踩过之后,轮到何靖走过去,直接一脚踏空摔了下去。韩钊跑到缺口处向下望,只见蓝色的冲锋衣被斜坡下的树枝勾住,几步开外,就是断崖。
    何靖坐在地上,正抬头往上看,见韩钊探出身,蓝色的冲锋衣动了一下。
    “别动,你待在那里别动!”韩钊一边朝他喊,一边找了可以下去的缓坡,往下爬去。
    地上到处都是泥泞的软泥,何靖踏空后顺着山坡滑了下去,摔得倒不很疼,只是一下子有点懵。
    韩钊跑到他面前,跪在泥地里检查他的伤势:“摔到哪儿了?”
    何靖摇了摇头,试着站起来的时候,才觉得左脚脚踝好像扭到了。
    韩钊又是迭声让他别动,脱掉他的鞋子试着捏了捏脚踝。
    “很疼?”
    何靖动了动:“还行。”
    “来,”韩钊帮他穿好鞋子,让他勾住自己的脖子,“慢慢起来。”
    何靖搂着他站起来,再三确认自己能走。
    韩钊扶着他慢慢回到斜坡上,又爬下去捡来他的背包。
    大部队已经走远,本来走在前面的领队得知后面出了事,停在坡边等他们,罗音和叶彤也没走。
    “你们先走,”韩钊对坡边的三人说,“何靖没事,我们走慢点。”
    领队知道韩钊是户外老手,对他的安排没有异议。他帮忙背走了何靖的背包,带着两个女生去追赶大部队,剩下韩钊扶着何靖,慢慢往溪谷方向走。
    “我拖后腿了啊?”望着前面三人远去的背影,何靖叹了口气。
    韩钊没说话,只是搂紧他继续前行。
    这阵雨来的莫名也去的诡异,两人走了没多久,雨就停了。
    身上的衣服防水性很好,稍微甩甩,雨珠子就掉下去了。只是下过雨的路依旧难走,再加上天色晦暗,两人只得倍加小心。
    山谷里的夜晚来的突然,就在他们终于望见小溪的时候,太阳掉到山峰背后,夜幕哐当一下砸了下来。
    ※
    “这天……就这么黑了啊?”
    何靖坐在搭好的帐篷里,低着头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却是一个指头也数不出来。
    “还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啊……”
    韩钊手里拿着东西,从帐篷外钻进来。
    “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这天怎么能这么黑?”何靖朝旁边挪了挪,给他腾了地儿。
    野外条件有限,韩钊用他俩刚吃完的饭盒烧了点热水,给何靖绞来了热毛巾。
    听他说黑,韩钊把头灯摘下来挂在帐顶。
    “手。”
    何靖乖乖伸手。刚刚滑下山坡的时候,他双手乱抓了几把,掌心尽是被有锯齿的杂草割出来的血口子。
    韩钊看着他手掌上的血印子,叹了口气,用热毛巾轻轻帮他擦手。
    “疼不疼?”
    “不疼。”
    明明是自己拉着韩钊来徒步的,结果却莫名其妙摔下山,实在是有够丢脸的,怎么还能叫疼。
    韩钊帮他擦完手,从背包里翻出一小瓶高度二锅头,三两下拧开了盖子。
    还没等何靖反应过来,二锅头左一下,右一下,瞬间浇满了两个手掌。
    “啊啊啊啊啊啊!”
    何靖一下子叫起来。
    韩钊捉住他的手,往手掌上吹着气,好让酒精挥发的快点。
    “再嘴硬呀。”
    何靖痛得脸都变形了,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我真是……挺没用的。”
    韩钊举着他的手顿了顿,忽然张口含住了他左手的无名指。
    舌尖缓缓滑过手指,指尖传来一阵酥麻,何靖睁大了眼睛,顿时忘了掌上的痛。
    韩钊用力啜了一口,放开他的手。
    “你是不是傻?”韩钊把他摁进怀里,“你以为我不会怕的吗?”
    “我……”何靖被他搂得很紧,半晌才答道,“是有点傻?”
    韩钊忍了一会儿,终于摒不住笑了出来。
    头灯在帐顶晃啊晃,照亮了小小的一方帐篷。何靖蜷着两只爪子坐在地上,活像只招财猫。
    韩钊曲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傻到家了。”
    宿营地外燃着几堆篝火,年轻人就是精力好,虽然下午经历了意料之外的艰难,稍微歇歇就又来了劲儿。吃完饭,大家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罗音和叶彤也跑到何靖他们的帐篷里来打牌。
    四个人两副牌打80分,何靖抽了跟罗音一组。
    之前和韩钊在帐篷里来了那么一出,何靖心里刚刚浸过蜜,原先面对罗音的小小尴尬早就抛到了脑后。两人牌好又配合的不错,从2开始一直往上升,一路甩开韩钊和叶彤。
    “何靖你脚怎么样了?明天还能跟我们继续爬山吗?”打牌的间隙,罗音问他。
    “我觉得不太疼,应该行吧。”何靖随口答道。
    “不好好养会变成习惯性扭伤,”韩钊甩出一张王牌,顺手收掉桌面上的分数牌,“明天我们原路返回,等回上海大家再聚。”
    罗音和叶彤都抬头看何靖,何靖看看自己的牌,朝她们吐了吐舌头。
    “我听他的。”
    四人从2到a打了几局牌,最后由两个女生叫了停。
    夜渐深,营地帐篷里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了。韩钊帮何靖擦了脚,把他塞进睡袋里。
    “睡觉,明天下山。”
    何靖乖乖点头,紧挨着他闭上眼睛。
    这一觉下去,等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觉得身边空了。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伸手摸索了一下身边的睡袋。
    真的不在。
    何靖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爬到帐口拉开门,探头张望。
    傍晚那场雨把天空洗的干干净净,深蓝色的夜幕缀满了星星点点,闪烁的夜空宛如一副壮丽深邃的画卷。
    韩钊就坐在帐外不远处,他在面前的石头上架了相机,手里夹着一支抽了一半的烟。
    听见帐篷这边的动静,韩钊回头。
    “晚上冷,要看星星把衣服穿起来。”
    何靖缩回去,翻出冲锋衣的内胆刚穿上,就见韩钊收起相机回来了。
    “我都不知道你带了相机,”何靖接过相机看了看,“又在拍星轨?”
    “嗯。”
    韩钊脱了衣服坐进自己的睡袋里,他把帐门拉开一个小窗口,从背后搂住何靖,和他一起抬头看星空。
    漫天星光下,两人耳鬓厮磨。
    大风刮过,山谷周围的树林被吹的簌簌作响,何靖眼望着天空,放松了身体靠在韩钊身上。
    “上次这么看星星,是在崇明。”
    “嗯。”韩钊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背,轻轻摩挲。
    “那时我想……不,我简直不敢想,和你在一起的事。”
    韩钊轻轻吻他的颈侧:“我也没想到。”
    “一直这样好不好?”何靖反手勾住他的手指,“我们过一辈子。”
    韩钊搂紧他:“世界那么大,不看看其他男人了?”
    何靖摇头:“我都找到好的了,干嘛去看别人?只要你别嫌弃我就行。”
    “是有点嫌弃,”韩钊轻笑,“没见过世面,抱着稻草当金条。”
    “才不是……”何靖也笑了一下,笑完却严肃地说,“你是我的目标,我想变成你这样成熟的人——对人对己都负得起责任。”
    “很快……历练几年,你很快就会成熟起来,”十指交握,韩钊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陪着你。”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第二天天亮,众人起来洗漱的时候,恰巧有村民路过山谷。
    领队找村民问路,才知道昨天离开小溪没多久就走错一个岔口。吃完早饭,大家陆续拔营,韩钊收起帐篷,准备和何靖原路返回,就此跟队友道别。
    经过一晚休整,何靖的脚踝肿的好些了,走的慢点就不碍事。回程他们时间充裕,尽可以游山玩水慢慢来。
    就这样走了大半天回到县城,韩钊找了辆车,谈好直接开回上海的价钱。吃过午饭后出发,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开的飞快,天才刚黑就把他们送回了家。
    晚饭过后,何靖洗完澡躺倒在沙发上,回想起这两天来的折腾,不禁感叹道:“还是家里好啊!”
    韩钊把手机扔给他:“跟林乔请个假,明天再养一天,别去上班了。”
    何靖接过自己的手机,刚摁下解锁键,忽然抬头看看韩钊,贼兮兮地笑了。
    “最近好忙,我不敢跟老板请假,不如你帮我发个微信跟他讲?”
    韩钊挑眉,拿起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毫不犹豫地开始打字,“何靖……脚……扭……伤……了……我……帮……”
    “喂喂喂!”何靖见他真在打字,一瘸一拐地冲过来抢他的手机。
    韩钊一手扶住他,一手举高手机:“不要帮忙了?”
    何靖抢下他的手机一看,根本连微信都没开。
    “哼哼,就知道你骗人,”何靖把手机还给他,“微信出来才几年?你们都分手那么久了,你连林律师的微信都没有吧?”
    说完他还在韩钊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他的朋友圈要不要看?”
    韩钊被他弄的哭笑不得:“没微信我不会发短信?”
    “根本就连手机号码都删了吧?”何靖坐回沙发上开始写请假的微信,“你俩见面跟见着鬼似的,你才不会发消息给他。”
    韩钊笑了一下,也不跟他多说,进屋整理行李去了。
    行李整到一半的时候,何靖挪进卧室。
    “请好假了?”
    “嗯,”何靖应了一声,拿手机给他看,“罗音发来的照片,他们今天去的地方好美啊,半途而废真是可惜。”
    韩钊接过手机,一一点开看了,罗音传过来好几张山间水库的清澈美照,还有山顶烟云缭绕的风景。
    “你没事就是万幸,下次我们去更好的地方。”
    韩钊随口安慰了几句,正想把手机还给何靖,对话框里忽然跳出罗音发来的新消息。
    “等你脚好了,我们四个人再出来玩哦。叶彤对韩钊有意思,我们撮合一下他们?”
    “啊?!”
    何靖和韩钊同时看到了这段话,韩钊倒没什么,何靖却“啊”的叫了一声。
    韩钊把手机塞给他,耸了耸肩继续整理行李,何靖抓着手机就对麦克风开讲。
    “他有很要好的女朋友了,让叶彤死心啦。”
    韩钊听了直笑。
    那边罗音听到何靖的回复,很快也发了语音信息过来,小喇叭图标跳出来以后,何靖直接摁下了播放键。
    手机喇叭的音量挺大,罗音的声音清楚地传进两人耳中:
    “你确定现在还谈着?他小指上戴着尾戒,是单身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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